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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降世。
忘了“见信如晤”这种写了多遍的寒暄词,已属奇怪,但也并非是绝无可能。
可是忘了自己写过的那么多封信,一点印象都没有,这实在太过蹊跷。
墨燃还在一张张看着:“展信舒颜……展信舒颜……”那双黑到发紫的眸瞳里闪着的光泽是那么痛苦,那么矛盾。
确实好像缺失了某段重要记忆。
耳边仿佛听到了硬壳即将皲裂的声响。
楚晚宁凝住呼吸,脊柱几乎是有些发麻的。书房除了他们俩,没有其他任何人,在这一片死寂中,楚晚宁动了动嘴唇,而后轻声道:“你不记得了么?你当初说过,虽然你母亲收不到信了,但你还是你还是想写给她。”
墨燃倏地抬头。
楚晚宁只觉得自己的血液在一点一点凉透,呵气成冰。
“你第一个学会写的称呼,不是自己的名字。”
墨燃怔忡地,低声地:“那是什么?”
“你让我教你写的第一个称呼,是阿娘。”
外头电闪雷鸣,狂风凄厉地呼啸着,犹如无数鬼爪拍击在窗上,震得窗纸木棂哗哗地响。
一道闪电劈落,照的人间一片苍然。
踏仙帝君喃喃着:“……是你教我的?……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一点都没有。”
风吹得林木萧瑟倒伏,影子晃动,满山满院的厉鬼冤魂。
楚晚宁脸色煞白,他紧紧盯着墨燃,目如鹰隼:“你,都不记得了?”
心如擂鼓。
几许沉默,回答他的,是墨燃几乎迷茫地反问:“记得什么?”
鼓停。
那细小的喙惧终于将外壳啄破,铺天满地的怖意狂涌奔踏,朝着屋内唯一清醒的人席卷而来,惊涛拍岸!
楚晚宁的头皮都麻了——他不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
当初墨燃说要给母亲写信,写了足足三百余封,说是要凑足一千封,而后在盂兰盆节的时候付之一炬,烧与地府的娘亲……
三百余封信,怎么可能会轻易忘记!
他嘴唇微微发抖,忽然有了一种极其可怖的猜想。楚晚宁哑声道:“你……记不记得第一次瞧见天问时,你自己说过什么?”
“我说过什么?”墨燃道,“都多久的事了,我怎么可能还记得清。”
“你说你也想要这样的神武。”楚晚宁说,“你也想有一把天问……”
这个喝醉了的人就问他,眼神里透露一丝嘲讽:“我要天问做什么?是杀人,还是审讯?”
楚晚宁低声道:“蚯蚓。”
当年红莲水榭外,少年稚嫩青葱,笑吟吟地撑着一把油纸伞对他说:“可以救蚯蚓啊。”
但此时此刻,踏仙帝君眯着虎狼般的眸子,却是丝毫不解地:“什么蚯蚓?”
外头天雷破空,紫电贯夜。
轰隆隆的巨响。
楚晚宁蓦地抿了唇,褐色眼瞳微微颤动缩拢。
砭骨的寒意。
那天晚上,墨燃其实没有再对楚晚宁做什么。他喝的真的是有点多了,后来就捧着那些书信发呆。
再后来,墨燃伏在案前睡着了,他睡着的时候仍在喃喃着:“什么蚯蚓?……没有蚯蚓……”
忽地有劲风吹开窗,砰的一声响,山风夹杂着大雨灌入,蓦地灭去了窗边的几盏灯火。
屋内骤暗。
楚晚宁立在墨燃身边,唇齿发凉,低头看着这个沉睡的男人。脑中那种不确定的念头越来越清晰鲜明——墨燃为什么会不记得这些零散的往事?为什么会选择性地忘记掉了一些纯澈的过去?
是因为喝醉了?因为巧合?还是……有谁刻意抹掉了他心中的善念呢。
伏在桌上沉睡的踏仙君轻声咕哝了一声:“冷……”
楚晚宁的血都凉透了,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听到墨燃说冷,本能地就慢慢走到窗前。
抬起手,将窗扉合拢,挡去了外头的风风雨雨。
做完这些,楚晚宁却没有走,他怔忡地,将额头抵在镂着蝙鹿花纹的轩窗上,指节泛着白玉色。
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从衣襟内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灵符。
升龙符。
他已经没有灵核了,墨燃觉得他完全不能再动用任何法术,所以那些楚晚宁曾经的符纸,他也懒得收走。
事实上墨燃这么做也没错,楚晚宁咬破手指尖,滴了十余滴鲜血,几乎都透了升龙符纸,那上头的小龙才无精打采地浮了出来。
它浑身都散发着虚弱的光,有气无力地仰起头:“啊……楚晚宁……好久不见……”
小龙立都有些立不稳,龙爪子在纸上迈了几步,就又啪嗒一声瘫回纸面。它有些委屈又有些茫然:“你为什么那么久不找本座呢?为什么又只给本座那么一点点灵气……唔,真的是灵气……连灵力都算不上……你怎么了?”
“说来话长,还是不说了。”楚晚宁轻轻把它捉起来,放到手掌上,“请你,帮我一个忙。”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啊。”小龙叹息着,但它的力量与楚晚宁息息相关,所以它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太多,蔫头耷脑地,“你说吧,这次想让本座替你做什么?”
楚晚宁带着它,把它放在了熟睡的墨燃耳鬓边。
指捏成拳,没入掌心。楚晚宁原本就很难看的脸色显得愈发苍白:“去尽力试一试,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法咒。”
其实,初时那个灿烂驯顺,连蚯蚓都舍不得害死的少年,最终竟成魔头。
他作为师尊,怎会没有丝毫的猜疑?
眼睁睁看着徒弟杀死了薛正雍、王夫人、杀死了姜曦、叶忘昔。
屠尽了儒风门。
踏尽了枯骨。
他看着墨燃杀戮,看着墨燃满手血腥,脸上身上都溅满热血,站在死人堆里朝自己回眸狞笑。
他痛心之余,又何曾不觉得怪异?
墨燃原当不是这样的人。
可当小纸龙竭尽全力,替楚晚宁在纸笺上奋力涂抹开一个符咒形状的时候,尽管有所准备,楚晚宁还是惊呆了。
钟情诀。
墨燃身上竟然有钟情诀?!!
小龙画完符咒之后,就失去了最后的力气,它化作一缕青烟,重新消失在了升龙符里。楚晚宁则执着那张薄薄的纸,颅内仿佛有山石崩裂,摧枯拉朽。
可是勉强冷静下来,反反复复看了多次之后,楚晚宁却发觉这个钟情诀的图像不对——
它竟然是左右颠倒的。
第249章 【龙血山】本真
第二日墨燃醒来,对于酒醉后发生的事情; 记得就不那么清楚了。
但他不记得; 楚晚宁却不会忘。
那天之后,他旁敲侧击; 确认了墨燃确实是真的对许多往事失去了记忆; 因此越发不安。他花了很长时间; 后来总算从死生之巅藏书阁的一本药宗经书里找到了关于这种阵法的记载。
光线自窗外洒进:“八苦长恨……”
指尖摩挲过书卷上描绘的那暗黑色纹路,楚晚宁又取出小龙画的咒符,两相比对,却是一模一样。
那是颗黑色的心脏,乍看很容易辨认成钟情诀,但钟情诀是心脏靠左会有一颗芝麻大小的余白; 这个则倒过来; 是在右边。
小龙显示的符咒痕迹与法术效果是相应的; 如此看来,这或许是一种与钟情诀相似; 但效力相反的花蛊?
空幽无人的经阁内,那古籍混杂着上古魔文,并不是那么好理解。虽然楚晚宁对魔文多少有些涉猎,但看起来依旧十分艰深晦涩。
他逐字逐句读的很慢; 不过,每当他读懂一句话; 心中的骇然就更甚一筹。
“八苦长恨花; 魔种。”水色薄唇轻启; 楚晚宁低声道,“相传千万年前,由勾陈上宫自魔域带入人间。”
书上绘着一粒品相诡谲的种子,旁边画着一滴血水,一缕薄烟。
“此种栽培甚难,需以魔血滴灌十年,再融以一缕饲主魂魄,方能萌芽开花。”
楚晚宁喃喃道:“需要魔血和饲主魂魄才能长出来?可这世间……哪里还有纯魔。”
不过文献所述未必全对,也不必细究。
他接着往下看,只见绢本上画着一颗心脏,心脏靠右处有一朵重瓣鲜花灿然怒放。在这释图旁边,又写着一段复杂魔文:“此魔花,土育不活,水培不活,见天不活,见地不活,唯有人心可以养载之。”
楚晚宁一惊,这竟是只能开在心脏里的花种?
再往下看,更是触目惊心。
绢本上所写的意思,大致说的就是,一旦某个人心中被种下了八苦长恨花,就会经历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宿主还与往日没有太大不同,只是会渐渐开始情绪躁郁,容易以恶意揣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