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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倒各处的乞丐们仍是喘息不止,各个皆满头满身的血污汗泥,神态疲乏至极。荆天明四眺环顾,胸口一热,昂然朗声言道:“众位英雄好汉!今日大伙儿的义举,其仁德武勇已和武林豪杰、江湖侠士全然无异!我荆天明有幸能有大伙儿这帮好兄弟,心中实在是太高兴,太光荣了!”
众丐虽已累极,但各个脸上放光,笑颜开展,有的哈哈大笑,有的想着战死的弟兄,抹泪说道:“听见了没?方才荆大哥叫咱们是英雄好汉!”
一个乞丐扬声回喊:“今日臭要饭的能有荆天明这样的好大哥,臭要饭的实在是太高兴,太光荣了!”
众丐们齐声高喊:“臭要饭的实在太高兴、太光荣了!”
荆天明红着眼眶点点头,不再让自己继续沉溺于感伤之中,打迭起十二万分精神,一一为众人查看伤势,谆谆嘱咐各自回去养伤。待得众丐离去之后,这才又缓缓走到盖聂身旁,低头瞧了一会儿,顿时像是全身骨头都散开来似地咚一声跪趴在地,良久不语。
西方霞云如一抹胭脂般晕染在大地边线上头,东方天际已可见少许早升的星点,倦鸟正结队归巢,黄土上的血腥也慢慢地,有些干了。
辛雁雁终于出声唤道:“荆大哥?”
荆天明再瞧了盖聂的面容好一会儿,又磕上三个响头,这才蹒跚起身,和辛雁雁二人合力将盖聂的尸体掩埋安葬。
便在此时,远方忽有一人走来,竟是墨家钜子方更泪独自去而复返。
荆天明和辛雁雁狐疑地对看了一眼,二人迎上前去,那方更泪走到荆天明面前,正色说道:“荆兄弟,我不能久留,此番特意折返回来,实有要紧事必须尽速相告。”
他看了辛雁雁一眼,拉起荆天明步至旁处,低声又道:“荆兄弟可记得八年前,盖兰女侠毒发身亡一事?”
荆天明不知何以方更泪重提此事,心中惴惴,点了点头,又听得方更泪续道:“当时高月姑娘以毒掌将儒家弟子江昭泰当场毙命,众人因此而信了那紫语的片面之言,指称高月姑娘乃是杀害盖女侠的凶手,但事后路大钜子与我一番讨论,荆兄弟,当时那名儒家弟子的死状,和盖女侠看似雷同,实是大相径庭。那名儒家弟子死前浑身剧痒不堪,在地上挣扎打滚不已,十指皆有黑血渗流而出,但身体肤色却没有任何异常。荆兄弟,你可还记得盖女侠的死状?”
他一句一句说得快速,荆天明越听越惊,盖兰的死状历历在目,他八年来从未有一刻淡忘,当下颤声回道:“我当年在小屋内发现兰姑姑的时候,她已然断气多时,脸成青紫之色,端坐在桌旁,像是连挣扎都来不及有过一般。”
方更泪听了更加印证心中多年来的疑虑,沉声说道:“荆兄弟,盖女侠虽是被毒所害,却并非毙命于高月姑娘的毒掌之下。”
荆天明摇了摇头,喃喃说道:“怎么会?怎么会?那……那会是谁?”
方更泪沉吟了一会儿,道:“我也无法确定,只能告诉你,当时一口咬定亲眼见到高月害死盖女侠的紫语显然有诈,我们当年所欲擒拿的鬼谷少女奸细,定是紫语无疑,只是我多年来未曾有过其他确凿证据,她又已嫁为儒家掌教夫人……还有……”
方更泪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说出,“还有赵掌门当时见那儒家弟子毒发身亡,立时便出言提醒,阻止旁人碰触。但在发现盖女侠死时,赵大侠却亲手查验兰姑娘尸首,分明不怕因此沾毒。换言之,他早知道二人中的毒实非同一种毒,凶手各异,但他当时却没有说出,任凭那紫语诬陷高月姑娘。那时,我家钜子路枕浪便已瞧出端倪,只是赵大侠是何许人也,没有真凭实据,这话又哪敢轻易说出?若非兄弟今日大展神威,救了儒家人等,我也不会对你说出。荆兄弟,你好自为之,在下告辞了。”
这消息实在来得太过突然,荆天明脑中像是有千万只蜜蜂飞转似地,嗡嗡作响,忽听得辛雁雁步至身旁出声相唤,他看向辛雁雁,口中喃喃说道:“她叫我要相信她……她那时候一直叫我要相信她……但我却没有……她明明叫我要相信她的……”
辛雁雁不知荆天明在说什么,担心他是因为盖聂之死而有些犯傻,轻声问道:“荆大哥,他是谁?你误会谁了?”
却见荆天明的脸上竟泛起了笑意,那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开心,他两手紧紧抓着辛雁雁的臂膀大声说道:“阿月!阿月!阿月没有害死兰姑姑!她是无辜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辛雁雁被吓了一跳,见荆天明笑得如此欢快,不禁怀疑他疯了,忧心忡忡地道:“荆大哥,你看清楚了,我是雁儿,不是阿月。阿月是谁?她便是那个高月姑娘吗?”
荆天明放开了辛雁雁,大笑回道:“就是她!她就是阿月!阿月没有害死兰姑姑!”
他口中反覆着同一句话,笑了许久渐渐安静下来,神色转为半是忧急、半是惶愧。荆天明沉思片刻,摇了摇头,道:“阿月没有害死兰姑姑……我……我可以见她了,我又可以见她了!有人想要害死阿月……她在哪里?我……得赶紧找到她,我得跟她道歉,求她原谅我。”
荆天明口中兀自喃喃自语,脚下已不知不觉地迈开了步伐,辛雁雁跟在旁边连连唤道:“荆大哥?你还好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吓着我了。”
荆天明边走边道:“雁儿,你独自一人并不安全,我这便立刻送你回咸阳城内,你好好待在你陆师哥他们身边,我另有要事,一刻拖延不得,进城之后,你我便就此别过了。”
辛雁雁听了住口不语。她心中虽甚为不舍,却委实没有理由再硬跟着荆天明,二人各自思潮起伏,一路无话。如此行过四五里路,辛雁雁眼看荆天明脚下步履又快又急,真恨不得老天爷能忽然搬来一座山挡在他们面前,停止这份加速分离的脚步。
谁知才这么想着,前方几棵大树底下,居然便出现了一排人墙挡在道路中央,荆天明也不以为意,口中喊声:“劳驾,借光借光!”
脚下不停,便要穿了过去。但那排人墙却动也不动,像是刻意挡在荆天明面前似地。
这一排人墙高高低低,竟有数十人之多,只是年纪都轻得很,全是些少男少女、男童、女童。年纪最小的才不过七八岁,最大的也不超过十五六岁,高矮胖瘦尽皆有之,个个生得面色红润,身上衣裳无有一同,深深浅浅,一眼望去让人目不暇给,黄有鹅黄、鲜黄、土黄、金黄;绿有翠绿、粉绿、嫩绿、深绿;蓝可以浓得像黑,也可以淡得宛如净白;紫有那璨若夜空灯火的紫,也有清丽如夕暮薄晕的紫。数十人竟便有数十种不同颜色,参差地站成了一排缤纷。
荆天明眼尖,在这一团色彩之中认出了白黄红绿四个小男童。心中暗道:“好呀,原来怪娃儿还不止四个。莫非他们都是神都九宫的门人?这可真奇了。蓉姑姑一生钟爱医术,个性何其孤僻,怎能容忍这么多门人在她身旁打转?但那四小童又说,神都九宫的掌门人并非毛裘。看来这里头大有古怪。我得小心点儿才是。”
荆天明悄悄将辛雁雁拉到身后护住,这才按照武林规矩,恭恭敬敬地拱手抱拳道:“在下荆天明,何敢劳动神都九宫的诸位在此等候?”
“你倒知道我们是神都九宫的人。”
一名身穿淡紫衣裳的十五岁少女皱眉道:“谁说我们在这儿等你啦?我们等的不是你,是你身后那位……”
“八卦门掌门人辛屈节的女儿辛雁雁。”
那绿衣小男童又连珠炮似地背诵了一遍。那淡紫衣衫的少女眉头锁得更紧了,她轻轻斥道:“绿儿,别胡闹,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
那绿衣小童被她一骂,赶紧缩回白衣小童身后,再不敢说话了。
“你们找辛姑娘干么?”
荆天明警戒地问道。
“我说这位荆公子,”
那淡紫衣衫的少女尖声问道:“我是来找辛姑娘,又不是找你,你在这儿啰嗦个什么劲儿?你是这位姑娘的什么人,要你来强出头。真是羞也不羞?”
“怎么不行?”
辛雁雁听那淡紫衣衫的少女这么说,便从荆天明身后探出头来,言道:“这位荆公子是……”
“这位荆公子,乃是你的……”
辛雁雁话才说到一半,一个姑娘从那道彩色的人墙后头走了出来,替她说道:“乃是你的夫婿、相公,你是他的贱内、拙荆,抛也抛不掉的大包袱。又特爱喝醋。这些我在滨飞楼都已经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