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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大海重重叹息了一声,全食堂里就他们夫妇两个,他大可以放心说话——
“姓谭的要砸我们这块招牌,以后日子,不好混了!”
花四姑一怔道:“你是指后天谭家请客的事?不会这么严重吧!”
“怎么不会?”左大海道:“往年就只我一个人,今年居然全体都算上,姓谭的是想直接做买卖,用不着我们这个中间人了!”
“要真是这样,老谭也太绝情一点了,这么些年咱们没功劳,可也有苦劳,就算赚他两个钱也是应该的,他居然过河拆桥?”
“谁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谭老头真要不够意思,咱们就泄他的底,叫他别想再过舒服日子。”
“嘘!”左大海嘘了一声,道:“你怎么口没遮拦呀?”
花四姑气愤愤地道:“这里也没外人,这些年咱们守口如瓶,还有哪点对不起他,他是怎么看?”
“可是姓谭的对我们也不错呀!再说,谭老头的厉害,你不是不知道,就凭我们哪配跟他作对?除非你活得不耐烦!”
花四姑撇了一下嘴,道:“瞧瞧你吓成这个样,姓谭的他再厉害,也不过还是个人,他还真是三头六臂?”
“唉唉!你们女人就是这个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得啦!我不跟你说!”
花四姑伸手拉着他一只手,道:“先别走,这些年我心里一直闷着,你也从来没详细地告诉过我,现在你告诉我知道,姓谭的到底是在躲着谁?”
“谁说他躲着了?”左大海用力摔开了她的手,气呼呼地道:“越说你你还越带劲!”
他这里气呼呼的就上楼去了,花四姑气得直翻着白眼!
天黑了,冷风由窗户刮进来,虽然说时当初春,也是够冷的。
黑马蜂一肚子的不高兴,站起来就去关窗户,她的手刚刚一摸着窗户的扇子,陡地吃了一惊——
原来不知何时,窗外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也许是刚站在这里,也许已经站了半天了,六十不到的年纪,瘦削的一张脸,白面无须,双目蕴含着凌人的精光,身上穿着一件京绸子面的长袍子,颜色是黑的,所以他站在那里,一时不易被人看出!
“黑马蜂”花四姑吓了一大跳,当她看清了这个人之后,心里更不禁吃一惊!
“胡先生……是您呀……您来了多久了?”
——来人正是谭家的账房胡先生,好像叫胡骏,是谭老爷子手下最得力的一个心腹人,谭家上上下下,什么大事都得这位胡爷照顾着,谭老爷子对这位胡先生很信任,左大海也对他十分恭敬,花四姑当然不能怠慢。
“来了有一会儿了!”胡先生冷冷地说着:“本来想进来,正好看见你们夫妇在说话,所以在外面等一会。”
“啊——”花四姑神色一变,道:“你听见……什么了没有?”
胡先生鼻子里“哼”了一声,身子转过来,由大门进来。
花四姑赶忙拉出椅子道:“胡爷您坐!我这就去叫我们当家的下来!”
“用不着!我是来送帖子来的。”
胡先生一面说,一面由袖统子里拿出一叠写好的请帖,厚厚的足有好几十张。
花四姑作出一副笑容道:“真是太不敢当了,还劳胡爷大驾亲自送来!”
胡先生道:“到时候请这些客人务必赏光,这一点老板娘你要多帮忙,时间是后天下午,敝东谭老爷子要亲自接待!”
花四姑脸上不自然地笑道:“胡爷知道是为什么事吧?”
“这个……老夫就不知道了!”微微一笑,这位胡先生道:“当然不会是什么恶意,这一点老板娘你大可放心!”
花四姑道:“每年府上所需要的皮货,都是由我们当家的采购,这一次……”
“这一次,也不会有什么例外。”胡先生说道,“只不过,方式上略有不同而已!”
说到这里,胡先生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只手拢到了长袍里,拿出了一个四方的缎子包,往桌上一放,像是很沉重的样子。
“这里是黄金一百两!”胡先生讷讷地说“敝东体念左掌柜的多年支持。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老板娘你先收下!”
花四姑顿时心花怒放,方才的一腔儿怨愤不满之意,顷刻间打消了一个干净——
“这……这太不敢当了……怎么好意思呢!”
“收下吧!”胡先生说:“敝东家待人一向宽厚,左掌柜的是深知敝东为人的,老板娘你也许还不清楚!”
花四姑腼腆着道:“哪里……哪里……谭老太爷是这地方的大善人,福大量大,才能做这么大的生意……唉!既然这样,我就代我们当家的谢谢收下啦!”
说着,把四四方方的那一包金子拿了过来,就便掂了一下,分量,敢情不轻,足足的有一百两!
一百两黄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每年他们做皮货转手生意,从中取利,也没有这么大的好处。
花四姑的一颗心,算是完全笃定了,反倒对着刚才说的话感到有点内疚。
胡先生由袖子里拿出了一本羊皮账本,翻开来,里面是记载着密密麻麻的数目字。
翻到了一页,其上写着:
“奉命致酬左大海黄金一百两。”
“老板娘请点收盖章,老夫返后也好与敝东报销!”
“好……”花四姑笑道:“只是我们女人家没有印章,我去叫当家的下来——”
“不用,老板娘打一个手印代收就行了!”
说着打开了印章盒子,花四姑就盖了个拇指印子,笑笑道:“胡爷先等一会儿,我点点数儿!”
把缎子包打开,可不是里面黄澄澄的金叶子,一共是二十片,每片五两,总数一百两,一个不差。乐得花四姑眉开眼笑,连声地称谢不已。
胡先生一派斯文地静坐一边,等着她点清了数目,才问道:“数目对不对?”
“对对……谢谢胡爷辛苦一趟!来,胡爷,这壶里的酒还烫,胡爷来一盅吧!我这就去给您准备菜去!”
“不必了——”
胡先生一只白瘦的右手,向上一托,托住了花四姑手里的白锡壶!
花四姑就像触了电似地打了一个哆嗦,手里的酒壶差一点脱手而坠,胡先生含着微笑,已把锡壶放在了她面前!花四姑由不住向锡壶多看了一眼,但只见那厚有两分的锡壶上,竟然留下了五个极深的手指印子,每一个印子都深入壶心,只差着一层皮就要贯穿的样子。
花四姑的眼睛都直了。
她一直把这位谭家的账房胡先生看成一个典型的读书人,却未曾想到竟然是这等的一流武林高手,自己真正是看走了眼了。
胡先生深深一笑道:“老板娘,为人做事还是厚道一点的好,你说是不是?”
花四姑怔了一下道:“是……胡爷说的对极了!”
“古人有‘一言兴邦,一言丧邦’之说——”胡先生脸上罩起了一片寒霜道:“老板娘你虽是一位妇道人家,但是这点道理总无不知之理。老板娘,你是明白人,胡某人的话也就说到这里为止。”
“……”花四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连连点着头,有点张慌失措、不知所言的样子。
胡先生这才由位子上站起来,道:“夜深了,老夫告辞!”
他的两只手往长袍下拢一插,转身向外踱出。
“黑马蜂”花四姑呆了一下,忽然由后面赶上去,唤道:“胡爷——”
胡先生回过身子,花四姑脸上说不出的尴尬,讷讷道:“胡爷……刚才我与我们当家的乃是酒后胡言,胡爷你……大人不见小人怪,尚请口头上代为遮拦才好——”
胡先生道:“老板娘何必关照,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说到这里眉尖一耸道:“哦——对了,听我家小姐说起,你们这里来了一位新客人,可是?”
花四姑道:“不错,姓桑的!”
胡先生吟哦了一下道:“后日务必要请他光临!费神,费神!”
说完转身自去。
花四姑向着黑沉沉的夜色,暗暗吸了一口气,心道好险呀,看来这胡先生分明武林中一流角色,刚才幸亏自己还没有太过于放肆,否则以此人之武功,要向自己夫妇出手,焉能还有命在?所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真是一点也不假了!
想到这里,暗暗庆幸,自警,遂收好了那百两黄金,却见小伙计柱子正由楼上下来,花四姑就吩咐他把门板上好,径自绕向后院歇息去了。
胡先生离开了“迎春坊”,一径地转回谭家。
正如前文所述谭家是个大宅院,巍峨的大门足有两丈多高,其上盖以碧瓦,在一溜十盏气死风灯的映射下,看上去更是气势豪迈!
门前有石阶十数级,左右卧伏着一双巨大的石狮子,正中是上马石,沿着两墙,种植着百株桃树,此时桃花虽不会开放,却可以想象到一旦桃花盛开时的瑰丽情景!
这一切,足可见宅主谭某人的气派,也可以想见其不同凡俗之一般。
胡先生平日一向不轻易显露其身上武功的,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