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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久云一听,愣了片刻,陆晔沉竟然什么都给他说,连那晚的事情都告诉了他,顿时心中生出一些酸涩,便闷着不说话,低头继续对账去了。
见苏久云吃瘪,季寒塘兴致高涨,阴阳怪气地道:“我说苏二公子,你这生意,能让你多几个对你掏心掏肺的朋友呀?我师弟怎么说都被你勾搭这么许多年了,如今踹得如此干脆,又傍上哪家的公子小姐了?”
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季寒塘一说出口便有些后悔,但想起自家师弟,又觉得那话不够重,不待苏久云回答又接着道:“你告诉我傍上哪家的了,我生个好心,提点提点人家,别到时候怎么被踹的都摸不着头脑。”
“我和他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苏久云越听越生气,自己一片真心不能倾诉,忍气吞声不再去招惹阿沉以免阿沉尴尬,到这个季寒塘嘴里却全变了味。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是呀,跟我有什么关系,连晔沉都跟你没什么关系,啧啧。”
苏久云彻底火了,对他道:“你,现在马上从这儿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也成,反正我呢,也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你妹妹的。”季寒塘吊儿郎当地道。
“找我妹妹做什么?”苏久云心中“咯噔”一声,心中一凛,不会是阿沉叫他来的罢?
果不其然,季寒塘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笑道:“晔沉今日没空闲,遣我给你妹妹道个别。”
“道别?”
“平南军明日迁营息宁,晔沉特意让我给他的心肝儿带封书信,怎么,没人告诉你?哦,也对,你已经把我师弟踹了。”
苏久云提着笔的手微微颤抖道:“要…要去多久?”
“这事儿谁说得准呢,而且我想,苏二公子你也不会太感兴趣,对吧?哎呀,耽误时间了,走了走了,送信去咯!”说完脸皮忒厚地顺了桌上一块点心。
见苏久云脸色苍白,状似无意地边走边说道:“哎,不过是长得有几分相像罢了,巴巴在这儿白受了许多气,浪费这许多精力,这傻小子。”季寒塘这下解了气,心道,不是瞧晔沉碍眼吗,老子膈应不死你,让你最疼爱的妹妹跟你最膈应的人凑一对,看你睡不睡得着你的大头觉,哼。
苏久云听得一清二楚,脸色顿时有些灰败,脸上满是无措,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这才反应过来,给他妹妹道别,自己却连个风声都不知道?自己与妹妹长得像,阿沉才对他这样好的?难道每次来山庄,都是为了见久香?
他回想起前段时间两人在引芳阁被自己打断的那些幽会,深夜来还的“书”,以及两人偶尔的交头接耳说的悄悄话,原来是这样的吗?
他就这样呆滞地坐在书桌前,很久很久,墨汁滴落在账本上他也浑然不觉。
云压江天风破晓,大风起兮云飞扬,平南军在腊月初一这一日天还未亮时便动身拔营,举军出发,迁往息宁城。
陆晔沉骑着黑色骏马,穿着银白软甲,身姿挺拔,英姿飒爽,但他眼中却暗藏着浓得化不开的沉郁。
身边的陆回风转头看了看自家三弟,面带担忧地问:“晔沉,怎么了?”
陆晔沉摇了摇头,回头望了眼城门,一个人也无。
后面的季寒塘引马上前:“别看了,那白眼狼不会来的。”
陆晔沉没理他,直挺挺地僵坐在马背上。
苏久云缓过劲来,已经是晚饭时间了。顺着石板路十分缓慢地往正厅走,他现在十分不想见到自己的妹妹,但又忍不住自虐似的想看看妹妹的反应,是不是真如季寒塘说的那样,两人确实已经互诉衷肠了。
走三步退两步地走到正厅时,一家人都在桌前坐好了,他挑了苏久香对面的位置坐下,悄悄地观察妹妹的神情。
这一看,他的心瞬间凉了半截。苏久香此时正面对着一碟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举箸不前,眉头微微皱起,面有忧色。
苏久云想,他的妹妹果然和阿沉好上了。苏久香想,哎,好像吃红烧肉,但是最近脸又长圆了。
苏久云心痛难当,心道自作孽不可活,自己已经选择遗忘对陆晔沉的感情,无权干涉他和别人的感情了,更何况,那人是自己的妹妹,是自己发了誓要一直像大哥那样照顾的人。而自己不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吗?只是这滋味,实在太不好受了。
他低下头,闷闷地往嘴里塞米饭,不一会儿碗就见了底,便提前回了翠竹轩。
或许是对远行还残留着恐惧,回了房的苏久云更加坐立不安。自那晚苏久云将陆晔沉赶出翠竹轩后,两人就再没见过面,苏久云此时心中的想念和渴望油然而生,像野原上的火,怎么浇也浇不灭。
他忽然想起季寒塘说的话,他们此行不知归期,那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想到这里,苏久云的心猛地缩紧,不行,无论如何也要见上阿沉一面,就算他厌恶自己,以后也不会时常相见了,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就算不去军营找他,只要远远地在城门口看看他离去的背影也好。
苏久云没有犹豫了,起身开始穿衣服,披了件蓝底白领的大氅就往离军营最近的东城门跑去。
现在才刚过子时,但苏久云摸不准大军何时拔营,便早早地候在城门口,生怕错过。殊不知,大军第二日破晓前才出发,走的不是东城门,而是面向息宁城的西城门。
苏久云站在腊月的寒风中静静地等,不时笼着袖子呵口热气,来回踱步。他想,一会儿见到阿沉该说什么呢?路上小心?一路平安?还是就这么远远地看一眼?还是就看一眼罢,见了反倒面徒增尴尬。
等了约莫一个半时辰后,苏久云有些冷得受不了了。寒冬腊月可不是说着玩的,凌晨原本就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苏久云就裹了件大氅,直愣愣地站在寒风中,冷得直打哆嗦,站都站不稳。于是干脆找了处屋檐蹲下,缩成一团,拿大氅紧紧裹住自己。过了一会儿,他觉得好了些,甚至全身都开始发热,人也渐渐生出些睡意。
苏久云昏昏沉沉地打了个盹,又不敢睡熟了,是不是睁开眼看看天色。等着等着,天边泛出了鱼肚白,他估摸着大军就要经过东城门了,忙站起来。忽如其来的眩晕让他又跌坐到地上,他挣扎着慢慢爬起来,歪歪斜斜地往城门口走。
刚走到城门口,他便支撑不住了,靠着身边的石柱喘着粗气。忽然他听见远处传来交谈声:
“老刘,你猜方才换防的时候,我见着什么了。”
“什么,李老板那小女儿?”
“呸,胡说八道什么,我说正经的。”
“有屁快放,仔细一会儿头赏你军棍。”
“我方才看见平南军从西城门经过!”
“什么?!平南军?这是要去作甚?打仗?”
“这哪知道,听说最近边境不太平。”
……
“诶?那边地上的是啥?”
“哪儿?哎!是个人!”
“快去看看去!”
第20章 第二十章 天将寒
苏久云醒来时,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喉咙烧得像要喷火,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他左右打量了下四周环境,全是药柜,看样子像是个医馆。
医馆?先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躺在这儿。是了,他的阿沉走了,自己甚至连个背影都没瞧见。自己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他?苏久云忽然情绪激动起来,猛地撑起身子,却引得阵咳嗽。
外面的人听见动静,掀开布帘走了进来。见苏久云醒了,便倒了杯清水给他道:“你染了风寒晕倒了,城防军的人送你到这儿,先润润嗓子,我去给你端药。”
苏久云道了声谢。
那人再进来的时候,左手端了碗热腾腾冒着热气的药,右手断了个磁盘,里边装了几个蜜枣。
苏久云打量着他,来人一副文士模样,头发高高竖起,簪着白玉簪,穿一身绣着暗花的墨蓝长衫,身形颀长,脸也长得很标志,嘴上噙着温和的笑,那笑意,像极了大哥。
苏久云看呆了,对着那人的脸发了好一会儿神,直到那人对他说了声“喝药罢”,方才醒转过来,对着他抿嘴笑笑,接过了药,道了声多谢。
“你家住哪里,一会儿得把你送回家。”那人看着苏久云喝完药,接过他手中的空碗放到桌上。
“不用,我自己能走回去。”苏久云摇了摇头,感到一丝眩晕,想起没能见上陆晔沉的面,心中又难过起来,也没兴致和这个人闲聊了。
那人见他似乎心情不愉悦,作为一个医者,便习惯性地嘱咐了一句:“神思郁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