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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儿爷-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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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茶在台上,水袖微微遮了下脸,他偷笑了一下,还说不发出动静?这嗓音在门外,台上的琴茶却都听得清清楚楚了,不过他不恼,他喜欢被人放在心上。
  “咚”一声巨响,只听“哎呦”一声,琴茶闻声望去,那女人用高跟鞋砸了一个伙计的头,趁乱挣脱了他们,快步冲了进来。
  那女人赤着脚,脚上被高跟鞋磨破了皮,星星点点的红。她一路是提着鞋跑来的,脚底全部是灰。一番拉扯,她的卷发散了,脂粉也摸花了。
  琴茶停了动作,就这样在台上静静地,面带微笑的看着她,不知为何,琴茶觉得她那一刻特别美。
  那女人一口气冲到琴茶台下,在包里掏了掏,掏出一个淡粉色的手帕来,打开,里面是一条鹅黄的,崭新的手帕。
  “琴老板,这是我给你绣的!”那女人抬头,带着羞涩又紧张的神情。
  “谢谢。”琴茶眼里满是笑意。
  “我知道,喜欢你的人很多,不差我这一个,但是,还是希望你记住我。”
  琴茶打开那手帕,上面绣了一朵海棠。
  “对了”琴茶捧过生颐的脸,摸索他的浓眉,里头有一道儿浅浅的疤。
  是个姑娘挠的。
  那次唱罢了戏,琴茶正往台下走,生颐跑过来,从后面一把搂住琴茶,正准备吓他。谁知一个姑娘忽然冲上来,对着生颐的脸一阵儿狠抓,一边抓一边嚷:“看你的戏,看你的戏!少动手动脚,呸!不要个脸,白长一副大个头!”
  后来琴茶给生颐涂药时,生颐还不停嚷嚷:“怎么他们之见你长得俊?不见我这张脸长得也不赖呢?真是下了狠手!”
  旁边的伙计插嘴道:“少爷这就是见识短了,来桂川的啊,都是冲着班主来的。”
  想到这事儿,琴茶又笑了。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了,被砍头的,被活埋的,下了狱的,有多少人曾和着他唱腔婉转听几出旧戏?
  现在他还在唱,而他们,去了哪里?
  生颐笑道:“这小姑娘真奇怪,平时看到虫子都吓得大呼小叫,现在见了你,七八个伙计她们都打的过!”
  琴茶说:“谁不是呢?”
  是啊,他,琴茶,胆小的只会哭鼻子的,不是照样为生颐动枪杀了人?
  两个人走到街上,路过一家炒菜馆儿,琴茶便剧烈地咳嗽起来,生颐拍了拍他的背,皱眉道:“最近抽了不少烟吧。”
  琴茶点点头,咳的眼泪直往下掉。
  “唱戏的,不能总抽烟,嗓子不行了你拿什么唱戏?保护嗓子,你比我懂!”
  琴茶笑了笑:哪支烟不是为了他抽的?
  “一会儿记得提醒我,给你买点梨,买点琵琶膏,对嗓子好。”
  琴茶笑了笑:“好,你怎么像守安一样,七尺男儿婆婆妈妈的,成天不是要买菜买水果,就是要洗碗补被子。”
  “你哪里懂!”生颐说:“哎,对,守安呢?”
  “在家里带带徒弟,怎么?”
  “没事,他待你不错,你别对他太凶了。”
  “我哪里凶他了?”琴茶笑着说:“都是他不好好唱戏我才凶他!”
  “你对他要求太严格了。”
  “我以后打算把桂川给他。”
  “挺好的。”
  “嗯,我还给他留了一点钱。”
  “好”
  原来两个人都要有打算,要是活不到战争结束了,剩下的一切该何去何从。
  生颐不想继续这么沉重的话题了,他转了视线。
  “这扇子好看吗?”生颐取过一把折扇,上面是一条江,暗红的江水一直蔓延到天际,天边是绚烂的橘红色,落日余辉的金黄混合着奇异的暗紫,肆意渲染了半面天空。
  琴茶静静地看着,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真好啊,这条江有始有终,不像自己,没有过去,也看不到将来。
  琴茶突然想到,自己还没见过江呢。
  生颐,应该见过的吧。他从小就跟着洪老爷到处去呢,后来他去参了军,中国那么大,他一定走过不少地方。翻过高山,踏过大江大河,最后,跋山涉水。
  他突然想到,生颐强壮又结实,站在海边,站在江口,让那些海潮浪花拍击着岩石,让它们在生颐的脚下拍碎。海岸上,是他的生颐,穿着军装,拿着手枪的生颐。
  “你见过江吗?”琴茶突然问道。
  “见过。”
  “山呢?”
  “也见过。”
  “多大?很高吗?比后山坡那个山要大吧?”
  “大多了,十几倍的大呢!”
  “够得到天吗?”
  “够得到,别说天了,云都在脚下呢。”
  琴茶突然想到,生颐踩在云朵上,腾云驾雾而来。
  “那太大了。后山坡那个山就很大呢!小时候去那里玩儿,我老找不到你!”
  “不大,那是小时候,咱俩个头矮,不信一会儿咱们去后山坡看看,绝对,一会儿就走到头了!”
  琴茶连连点头:“我信,我信。”
  他不想再去那里了,被日本人活埋的人都在那里,被日本人抓去做了实验的也丢在那里。上次琴茶看到哪里有个被扯了半面皮的男尸,恶心得几天都吃不下饭。
  他憎恶日本人,不仅仅讨厌他们的侵略,更厌恶他们这种恶趣味,以折磨为乐的变态喜好。
  人在折磨人的时候是不觉得自己残忍的。
  但一郎不一样,一郎只追求美,他懂美,懂戏,懂琴茶,懂艺术。
  他们都是美的。
  琴茶又看着那把扇子:“这种江,你见过没有?”
  生意凑过来看:“哪种?”
  “红色的。”
  “见过,太阳落山的时候,江面就是这个颜色,红色的,像宝石。”
  “真美,像染了胭脂。”
  “你说,江水有性别的话,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女人却这么波澜壮阔,是男人又这么妩媚动人。”
  “是男人。”生颐说:“就像你,你也很妩媚动人。”
  琴茶笑了,脸色突然就红了,不知怎的,他鬼使神差地问了句:“比吴小姐还要。。。?”
  “那肯定,那肯定。”生颐捏了捏他的脸,:“你是谁呀,全北平出了名儿的第一旦角儿。”
  琴茶笑得灿烂,他想起那些五陵年少争缠头的好时光。
  生颐一直有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世界,那里有山川河流,云蒸霞蔚,是生颐心中一直涌动的,那个名为国家的地方。
  琴茶挽了生颐的胳膊:“那你带我去看看?”
  琴茶活了二十多年,只去过两个地方,杭州,北平。北平的重重楼宇浩浩楼阁束住了他的脚步,水袖丹衣就是他的全部生活。他在苦难面前学会坚强勇敢,保护自己,保护桂川,但他从没走过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看看那山,看看那水,看看生颐走过的地方。
  生颐点点头:“行啊,战争结束了,要去哪里我都陪你。”
  锦绣河山,陪你一起走过。
  好久没和生颐这么安静地走过了,他回来之后,两个人吵也吵了,动手也动手了,最后又这么好兄弟般在一起,仿佛度过了一辈子。





第30章 第 30 章
  夜色暗下来,生颐的脸却清晰了,琴茶躺在他的枕边,轻轻地,用手指描过他的眉毛,眼睛。他熟悉这张脸,多少次了,他一个人在黑暗中,静静地幻想这张脸,鼻子,眼睛,每个细节他都要细细琢磨一番,看他的心里,早就有一副生颐的肖像画了。那么多个日夜,他就呆呆地想着心里那副画,忘却了心跳,忘却了北平的一切。
  床太小了,生颐以后会常来住吧。置办一张新床,问问生颐喜欢什么面料。琴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穿着单薄的粗布短衣,在后院冻出一身疮的琴茶了,他会选出上好的面料,会选出最好的茶叶,知道哪里有正宗的日料和西餐。。。。这是他,作为北平的第一旦角儿,作为赫赫有名的桂川琴老板。。。。
  他身子一动就碰到了生颐。生颐迷迷糊糊道:“还不睡呢?干什么。。。”
  “给你描张像。”
  “描像作什么?”
  “描像。。。。免得我把你忘了呀。”
  “嘿”生颐笑了下“那么麻烦做什么,明天去拍照好了。”
  “真的啊?”琴茶兴奋起来:“明天我给你收拾一下,拍出来好看一些”
  “你也收拾一下”
  “我收拾做什么?”
  “我们俩一起拍啊”
  。。。。
  照片拿到手里了,琴茶还觉得不真实,两个人贴的那么近,在一张小小的照片上。
  琴茶当宝贝似的看了又看,来来回回摩挲着,生颐看不下去了:“好了,来来回回看,知道你长得好看了——平时没看出来,这一照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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