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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郎归-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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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顺尾随其后。
  穿廊过巷,初春日头暖意温存,簇簇新绿枝头勃发,其上鸟语热闹。
  行走的三人却一路无语。
  沈超斜觑一眼闷声行走的兄长,道:“哥,而今冤债两清,引章当日也是不得已才离开沈府,你就……”
  “什么被迫!她当时处处帮衬那白眼狼,只恨不能早日远走!”
  “……”沈超看兄长气急败坏,哪还有半分素日的大将气度。
  这是兄长几年来的死结,但凡提起,他必定暴跳如雷、骂声不绝。
  “我只是希望,大哥能尽快走出来。若人不开心了,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眼前春色盎然,沈超却突然怀念起苏州倒春寒的二月雪。
  走了片刻,沈越突道:“我想起一事要处理,你先回去。”
  ……“哥!”沈超出声叫住。
  不料沈越竟被这一声唤得身躯一震,沈超直觉兄长这是……心虚?
  沈超只是想问:“今晚回来吃饭吗?”
  “回。”沈越偏了头又交代道,“大顺,你不用跟来。”
  沈超一如昔日和颜,道:“好,我等你。”
  兄弟二人就此错身,可沈超步子愈发放缓,待确定兄长走远时,果断止步,回身。
  大顺纳闷:“二爷这是?”
  沈超难得不苟言笑,立即比个噤声的手势,吩咐道:“你先回去。”
  大顺乖乖点头,沈超遂朝兄长离开的方向跟去。
  然而,沈越并未踏出府门,在院内拐弯抹角,绕进一处偏僻院落。院中屋宇紧锁。沈越进去,径直走入书房,架上置书零散,沈越捡起右下角落的几本册子,隔板上赫然现出木块镶嵌的痕迹,往下一按,‘咯吱’两下齿轮咬合之声,书架竟自发旁挪了。
  露出黑黢黢直通地底的一道阶梯。
  沈越回头,确认身后无他异样,方匆匆下楼。
  行了约莫半数阶梯,地下现出幽微光亮。
  下到平地,**冗长,行走间,一黑衣人自身侧幽暗处站出。
  “主子!”
  沈越似乎习以为常,只‘嗯’了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末端,树了一列刑架。而尽头那堵墙面上,光线明灭,隐约见其上书一‘大’字。
  沈越步伐放缓,问:“人怎么样了?”
  “老样子,什么也不说。”这人嗓音独特,音色嘶哑有如鸦鸣,单单出声就叫人浑身不舒服。
  “呵。”到达尽头,沈越盯着着那堵墙面,观摩良久,
  忽起一道穿堂风,烛火因了风势,霎时光亮,将末端墙面映照得清楚。
  火光不过刹那,可却也叫人看清,墙上哪有什么‘大’字,那分明是四肢让铁索所缚的一个人。
  寒风带亮烛光,也带起刺鼻恶臭。有久未沐浴的憋闷汗气,有陈腐的粪便臭味,还有最为浓重的……血腥——几令人窒息,自墙面这人身上散出。
  “主子,叫醒他吗?”
  “嗯。”
  哗啦。
  一桶水利落泼出,星点水滴溅到指节,沈越只觉得冰冷刺骨。
  然而,这人对躯体的折磨似已麻木,无甚反应,只微微翕动眼睑,叫旁人知他命数犹存。早已不辨颜色的衣物,碎烂披挂在身,此刻沾了水,湿淋淋紧贴肌肤,躯干之形销骨立,一览无余。
  “又装死。”黑衣人冷笑,侧身抽出置放在炭火盆上烙铁,一时间‘兹拉’作响,“冷的不怕,那试试热的。”铁块红烫,升腾的热气伴随着‘嘶嘶’作响。
  滚烫才靠近被缚之人耷拉的散发,瞬间发丝焦灼卷曲。就在这方烙铁即将碰上他脸颊时,沈越沉声道:“慢。”
  黑衣人看了身侧主子一眼,即刻恭敬退后。
  沈越嗓音甚是清淡,娓娓道来似话家常:“前天,我见了邬敬……”
  ‘邬敬’二字似灵丹妙药,方才还死气沉沉的人竟霎时抬头,伴随‘哐啷哐啷’,却见他抬得甚是艰难。
  原来,这人脖颈上也缚了一道枷锁。
  金属的冷冽锋芒映入沈越眸中,叫此时语带玩味的沈越更添一份阴森:“呵呵,果然,一提起老东家就有反应了。”沈越没有察觉自己言语间,一字更甚于一字的恨意,待最后一字吐落,沈越竟突然出手扼住了那人咽喉,咬牙道:“可惜了,你抵死护住的老东家,却和盘托出你如何替他苦心谋划、渡海潜逃……对了,那日海上,邬二所言可是真的?” 沈越竟不顾此人污臭逼人,凑近了问道,“你曾劝邬二要对沈家斩草除根?”
  那人不答,径自阖上眼睑。
  可在此刻的沈越眼里,这却是轻蔑至极的神情。沈爷心头恨意更甚,不由得捏紧了他下颌,力道之大,竟将那人捏得抽搐,哆嗦片刻,见他唇瓣蠕动,沈越稍一松手,殷红就破口淌出,一粒洁白顺流滚出。沈越定睛,发现竟是一颗齿牙。
  沈越看着这颗洁白渐渐被滴落的殷红覆没,不知怎的,心田震颤,丝丝缕缕莫名的难受,自裂缝中腾起。
  这感受,沈越曾有,它叫——不忍。
  但怎么可能?对眼前这人……
  回想这些时日因藏了这人惹出的无尽追查,还有自捉拿他后愈发阴沉的状态……
  种种种种,沈越突然肯定,一切症结都在此人,只有结果了他,自己才能真正解脱。
  黑衣人察言观色,发现主子眸中腾起的杀意,便主动请缨:“主子,十大酷刑他已尝了四种,就剩一口气了,晚些我给他弹弹琵琶,保准归西。”
  闻言,沈越后退一步,眸中神色有些许犹豫。不过片刻,沈越恢复决绝,吩咐说:“了结了他狗命,皮给我剥下来,做成人皮灯笼,由我带回苏州,亲自挂在沈府门前,叫他永生永世,充当沈府看门的狗!”话毕,沈越转身决绝离去。
  “是,主子。”
  沈越返回地面,行至最后一级,往回看了一眼,脸上不见喜怒,可行动间,却像是诀别。
  待书架阖上,沈越收拾心神,步出屋子。忽听草丛紊动,沈越警觉,喝道:“谁!”
  院中唯一的一株乔木后,缓缓站出一人——
  沈超。
  兄弟几十年,沈越深知沈超素来和顺的性子,然而,此刻他却神情凝重,目带疑色,良久,方见他开口:
  “哥,下面藏的……可是阿鲤?”
  沈越垂眸,沉默。
  沈超目露痛色,向兄长走去。靠近时,却是径自错开沈越,直直往荒楼走去。
  沈越反应过来,即刻迈步追上,拉住胞弟:“你干嘛?”
  沈超不答,兀自起伏着胸膛,甩动手肘,却甩不开兄长钳握的手臂。
  “你要放他出来?”见弟弟默然,沈越上前一步,横亘在他面前,压低了音道,“你想清楚,他出去后,叫旁人知道我私押钦犯……”沈越一时语塞,片刻,软声道:“你救了他,就会害了我。”
  “你既清楚当中利害,怎么还捉他关了!阿鲤是有错,朝廷自会审判,你为何意气用事!”
  或许是沈超罕见的据理力争,震住了沈越,一时间,沈越竟垂首默然。
  须臾,沈超道:“算了,就当我今天什么都没看到……回屋用饭吧。”
  沈越跟在胞弟身后,目露感激,可终究没有言语,一路静默。


第15章 拣尽寒枝不肯栖④
  兄弟二人往花厅行去,经过画舫时,大顺迎面赶来,慌里慌张唤道:“沈……沈爷,潘大人求见。”
  “就这事?”
  饶是大顺愚钝,此刻还是从主子言语间听出‘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我看潘大人甚是着急,就……”
  沈越不屑:“呵,他能有什么事。”
  “潘大人说是从昆山带了东西给您。”
  “昆山?”沈越略加思忖,须臾后了然,更是不耐道,“你就说心意我领了,但今儿没空,叫他回去。”
  大顺只觉得主子今天分外焦躁,便乖乖应声退下了。
  待大顺跑远,方才始终沉默的沈超问道:“潘蒋二人素来是你左臂右膀,怎而今?”
  “自封官后,这俩小子就再没消停,生怕我偏心了谁。上次追剿邬党,我带了蒋行君去,这不,潘富旺便耿耿在心了。之前大顺漏嘴儿,说我过去爱听昆山腔,潘富旺想必是暗暗记下了,这会儿下江南,保不准是给我带了一班戏子回来……”
  说到‘戏子’二字,沈越忽然怔忡,思绪溯回到已然尘封的那趟南行。初见时,那人也正是优伶。
  不过眨眼,十年已逾,而今只剩满地狼藉。
  或许再过两日,世上便再无此人。
  一时间,沈越竟不知作何滋味,遂顾左右而言他:“而今潘蒋各自为官,不能和以往相提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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