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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老僧柔和的眼光直洒在对面之人的心灵深处,被叫做温儿的年轻人知道方才自己身体微微一震的情景被老僧尽收眼底,刚想抬头解释什么,却突然和老僧四目相投,一霎那间,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心中的郁结豁然而解。
老僧赞许的朝年轻人点了点头,捏莲花法印的右手轻点地面,而后缓指上天,又回归自己的心口画了一个小圈儿,淡淡道:“缘起性空,诸行无常、诸法无我,诸受是苦、涅磐寂静,贫僧虚度人间八十三载,如今大限将至,尘世间的一切再也与我无关,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一事,温儿可知为何?”
从青年双足踏入山峰岩石上的时候,他就感觉老僧身上有一种未曾见过的气息,那是大地沉沦,万物凋零时的气息,如果把一株小草从土壤中钻出时候的那种气息形容为生的话,那么老僧这时身上所蕴含的气息则截然相反,是那种花草走向枯萎的气息,一种死亡的感觉。
正是由于从开始就猛然看到了这点,才使他历经残酷修炼,已经变得坚毅绝伦的心灵出现了一丝缝隙,如果不是老僧及时用无上玄功通过目光传入他的心灵,弥补他对生死轮回的潜意识迷茫,就这一单单的心灵破绽,就有可能让他在今后突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青年听到老僧的问话,放下心头生死的包袱,负手含笑卓立,他知道老僧非是问询如此简单,别人不清楚面前这位看似普通的僧人,他却知道眼前这位大苦禅师的造诣,大苦禅师俗名赵天应,乃宋廷皇族后裔,因幼时天赋异秉,触类旁通而冠绝诸皇子,二岁识字,五岁赋诗,被当时内廷帝师法常隐喻为不世出的天纵奇才,弱冠之年的赵天应不知何时接触到了老庄学说,从此深陷其中,逐渐厌倦了宫廷中糜烂与无时无刻不在阴狠狡诈的夺权争位生活,甩开皇位的束缚远走漠北,四处寻访高人论道无常,他此举使得正面临异族入侵的赵姓皇族大为震怒,将其视为叛逆,除名族谱。
此时的赵天应结识了星相大师易工龄和同样对道家学说充满向往的王中孚,三人抛开民族国家的仇恨结拜金兰,共同探讨人生命运的真谛,后因一女子林朝英的关系,赵天应心灰意冷遁入空门,法号大苦。次年王中孚东出潼关至山东宁海,被当地马钰、孙不二夫妇偶遇,被其胸中玄理所感,筑庵事之,庵名“全真”,王中孚入道后改名喆,字知明,号重阳子,于是建派“全真教”。
本来王重阳参悟天人之道,大苦禅师静修般若,谁知后来风云突变,金国被蒙古帝国铁骑几乎一夜间踏平,忽必烈接过成吉思汗和其父拖雷的铁鞭,继任大汗,剑指大宋,蒙古铁骑狂风扫落叶般的横屠八域,十万里江山顿时烽烟四起,宋境之内生灵涂炭,版图破裂,灾民如蝗虫过境一般,漫天遍地,各地尸骨暴露街旁,民不聊生,刘基这才被易工龄所遣,跟随大苦禅师学艺历练,以求救民于水火。
刘基心念略动,沉声道:“蒙人残暴不仁,弄臣专政,恣意淫逸,各地水旱疫疾,地震山崩相继而作,民生困顿,饥荒四起,蒙人却仍旧纵情挥霍、滥发钱钞,以致物价腾踊,价逾十倍,如今各地百姓尸骨如山,天怒人怨,大师可是为生灵生活在水火而忧心?”
刘基和大苦禅师虽然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一直以来大苦禅师都不与他师徒相称,只论佛道,不论尊卑,是以他才这么直呼大师之名而无所忌。
大苦禅师嘴角微微一掀,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红润的脸上散发出一种光泽,把刘基看的心神一紧,明白这是回光返照的情形,却听得对面大苦禅师说道:“佛有大苦,亦有大悲,佛无慈悲则不济世人,如今妖星降世,群魔乱舞,致使生灵涂炭,百业凋零,易老怪夜观紫薇天象,东南巽宫天乙巨门土星之位挪移,西南坤宫六煞文曲水凶星之位腾转,此处本有洪荒和玄黄两星阵,水可制火,火为水用,成水火既济之美,如今却水火不济,西部兑宫为五鬼廉贞火凶星,火本得水制则无患,如今金星却倾泻于五鬼毒火处,火上浇油,指出如今主星遭胁迫越发黯淡,岌岌可危,不日将陨落,而新主尚未临世,蒙人势大,不可强御!”
刘基知道大苦禅师不会无故说这些,也明白如今蒙古帝国的声势正如日中天,所有反抗的势力面对强大的蒙古铁骑无疑不是螳螂挡车般被碾的粉碎,难道就真的不可挽回,眼睁睁得看着蒙人四处屠戮汉人同胞,想到这里苦笑叹道:“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蒙人势大,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不成?”
大苦禅师摇了摇头,一直微闭的双眼猛然透出一丝凌厉的电光,显示出了不凡的修为,伸手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一封信,轻轻一送,手中信纸如飞燕般朝对面跃去,似快似慢,分毫不差的落入刘基的掌中,扬声道:“蒙人坐大,与宋廷**荒淫,奸臣当道不无关系,宋朝这汪水已成死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任是孙武复生也回天乏力,如今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破坏蒙人气运,鞑子兵多将广,餐冰卧雪,好勇善战,非是如今各地残兵败将可挡,这封信是易老怪云游之前托贫僧转与你,望温儿能够明白!”
谈起自己俗家的亲族,大苦的话中却毫无留恋的感情,就好似在说一个旁人般不带感情。
刘基打开信封,摊开信纸定睛一扫,力透纸背而又略显飘逸出尘的字体正是易工龄的手迹,以他如今的修为只要略一撇目间就能将周围景物尽收眼底,只是眼光略定间就抬头大讶道:“龙脉?”
大苦禅师不见怎么动作,身体好似无物般从地上缓缓腾起,落脚站定山岩之上,深深呼吸着山间带有花草气息的空气,看着远处郁郁葱葱的草木和西天沉日的昏黄,状极欢愉,这是他在这个世上能看到的最后一次落日了。
就在刘基心中浮现了一丝落寞的时候,就听大苦禅师笑叹道:“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日月有数,大小有定,阴阳相胜之术,昭昭乎进乎象,道家所言虽消极却也颇有些禅机,你此次前去,既是应世也是渡劫,凡事因缘而动,因觉而止,不必太在意是非成败,易老怪还有件东西让我传给你,你随我来!”
说罢,大苦禅师的身形从他的面前凭空消失,等到一声梵音传来,已经是半山腰了,刘基受到大苦豪情所染,双目神光闪动,纵声长啸,如大鹰般腾空而起,纵身跃出峭壁,遁入山外的无尽虚空。
山风凛冽,树木猎猎作响,夕阳西斜,天际被染红的同时,山峦隐伏在了一层昏黄之中。
七月十三,东平路与大运河交界。
大运河两岸遍植衰柳,影子被月光映射在地下,碎阴满地,显得十分幽静。此时暮烟四起,瞑色苍茫,苍穹之上一盘明月,清光四射,虚影凝空。
突然,一阵急剧的马蹄声震碎了月夜的幽宁,两队各百许人的骑兵队分从两岸林木外穿梭急进,蹄声鼓奏,树林中虚影重重,透过林木间隙,一道道灰黑色的人影成扇形的闪过,无一遗漏的搜索着幽林内的景况,间或从林荫深处露出的点点寒光,将原本静谧的林地之间平添了一股肃杀之气。
大运河上,十三艘高逾九丈的蒙甲楼船巨轮,从吃水线上五尺之处荡起两排木浆,斜**滔滔江水中,摇摆间掀起了片片水花,十三艘战舰楼起五丈,舰桥两侧分置四座投石喷火箭楼,将帅舱牢牢护卫其中,船帆乃耐火毛皮内层制成,不惧烈火,此时皆是九桅皮帆张满,整个船队如一条水龙般,劈波斩浪,快如奔马的朝南开进。
此舰名为“九桅狼牙踏轮”,乃忽必烈灭宋时亲自监制,当年窝阔台以南宋违背盟约为由,亲起蒙古铁骑十万,大举灭宋,蒙军兵分三路:西路由巩昌攻四川,中路南攻荆、襄,东路进军江淮,由于宋军已有防御,并借助水军顽强抵抗,蒙军的骑兵优势在山地与水路难以发挥作用,因此未能灭宋。
蒙哥即位后的第二年又部署灭宋,并发兵从临洮经四川西部,入云南迂回奔袭。元宪宗八年,蒙哥亲统大军绕开宋军水师,由六盘山一路势如破竹攻入四川,谁知天违人愿,被一神秘人单人独骑将其掌毙于合州钓鱼城下,从容而去,蒙军被迫仓惶撤军,两次灭宋皆破灭于水军。
忽必烈即位后,改变战略,大力发展水军,拿出国库一半银两督造舰船,大力兴建水兵,三年时间建立起一只庞大舰队,远超宋军水师,以泰山压顶之势,由襄樊为主攻方向,从中突破,兵锋直趋宋都临安,最后灭宋,这些巨舰正是当年攻宋主力,蒙古水军无敌的象征。
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