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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世亭说到这里时,眼睛里闪过一抹狠戾:
“我花了大价钱,买通看守集中营的日本驻沪宪兵和汉奸,就一件事,我告诉那个白俄母猪,要想吃饱,就给我嫖了那个昌兴股东,嫖一次一块面包,我请了当时上海能发报的大小报馆记者带着相机来拍照采访!”
话说到这里,于世亭就停口不再说下去。
徐平盛淡淡的开口:“气出了之后,是不是觉得索然无味了?”
“那个股东死了,关在日本人的集中营里本来就已经奄奄一息,被白俄女人撕扯坐压折腾了七八个小时,咽气了,他死了我才明白,我就这么一个仇人,没了仇人,我做生意就只剩下了四个字,和气生财,一直到现在。”于世亭有些唏嘘地说道:“台湾海峡沉船这件事,我说我不知情,盛伯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现在我被架在火上,被人抬着吃饭,总要表个态,沉的那艘船值多少,我出,货值多少,三倍,死的人,每人十万港币,只要盛伯你点头,下船的时候,就有人在码头等着把钱拿出来。”
“叮!”大餐间外面的摇铃轻轻响了一下,餐间服务生推着餐车走了进来,把之前两人点的四道菜送了上来。
徐平盛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白菜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于世亭则仍然保持最初的姿势,看着徐平盛,等着对方给自己答复。
徐平盛吃的很慢,一片白菜几十秒才咽下去,吃完之后才开口:
“于先生,你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啊,人是你,鬼也是你,让我怎么点这个头。”
“那您的意思是?”
“既然于先生和气生财,又说不知情,我看,那就不要谈了,找出那个知情的人,就是不知道,是于先生你来找,还是我们这些香港人来找?”徐平盛把筷子放下:“几十年不吃,菜单没变,味道却变了,至于于先生说的沉船原价赔偿,货物三倍赔偿,人命一条十万……”
徐平盛慢慢站起身,杵着手杖立起来,看向外面海面,又看看于世亭,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
“我们香港这些小生意人,如果凑凑钱,赔得起上海在香港的人和船。”
“盛伯……”于世亭眼神一凝,想要开口。
徐平盛已经继续说道:“于先生,你什么都能给,我相信,可是你唯独给不了一个公道,你如果给的了,也不会说了这么久的话,最后仍然是那番话。”
“盛伯,你也是做海上生意,知道我这个位置的难做……”
“你不给我公道,又不想让我自己去讨这个公道,只会对我说,你现在很难做,你当初坐这个位置的时候,就该想过,它不好坐。”
“那就是没得谈了?”于世亭冷静下来,再开口时,声音也已经冷静。
徐平盛点点头:“看在于先生请我吃这餐饭,可以给那个知情的人留张船票,带着家人离开香港,让他自己选个上海人出来,去香港警察局自首,登报,至于赔偿,海上生意有赚就有赔,不需要。”
“四九年已经斗过一次,你未动,我未动。”于世亭拿起烟盒,又点了一支,开口说道:“可是我们跑船的人如果动手,比当初会更难看。”
“我觉得,上次褚耀宗,周锡年,蔡文柏那些人,打的不够痛,才让上海人现在可以嚣张到炸沉香港人的船,所以我觉得这次如果再动手,就不是痛不痛的问题,我能凿沉我自己的船,也能凿沉别人的船,大家都知道徐平盛是个善人,其实,他也会做恶人。”徐平盛杵着手杖朝餐间外走去:“让船靠码头,我要回去看赛马。”
第四五九章 船
“没有风暴,船帆不过是一块破布。”
班站在格拉斯哥戈多船厂的码头上,念了一句雨果的诗句。
在他和宋天耀的面前,停放着几艘已经锈迹斑驳的货轮,和远处那些崭新待下水试航的万吨货轮比起来,这些货轮小了很多,吨位不过数千,此时停放在角落里,任由海洋生物慢慢腐蚀。
“安吉对我说,你好像是做……”班用手在自己略秃的头上比划了一下:“那种花里胡哨的假发生意,卖假发也需要自己运货吗?”
宋天耀对这几艘船的兴致很高,反而对那些万吨货轮没什么兴趣,沿着栈道甚至走到船槽侧面的工人通道附近,仔细的观察着这些废铁。
“这些船为什么被丢在这里?班?”宋天耀扭回头,对自己这位未来岳父问道。
班耸耸肩,迈步走了过来:“这些船在这里已经停了六七年,欧战爆发后,航运业迎来黄金期,想发财的投机者们手里握着钞票冲进船厂,不论型号的去订购船只,那时候船厂除了要生产民用船只,多数还有军用订单,比如我工作的奥斯丁船厂,虽然不能生产航母之类的大家伙,但是仍然有登陆艇,救援艇这些小型船只订单,所以很多民用订单甚至被排到了1958年,没有想到的是,希特勒很快就被打败,没有战争作为背景,航运价格又开始下跌,而且船厂也开始生产吨位更大的货船,有人等不到1958年,于是毁约,就有了这些船,这些船是比较老的型号,大概从1940年开始接到订单生产,中间船厂又要生产军用订单,所以拖到1946年大概才生产完,生产完就开始停在这里。”
一条粗大的锚链横亘在通道上,宋天耀用脚轻轻踩了两下:“他们准备卖掉这些废铁吗?”
“当然,不过没人愿意买,毕竟日本,德国的船更廉价,你能想象吗,日本那个小国家,有七十多家造船厂,他们什么船都能造,而且价格要比英国低太多,这两年,我们有很多订单都被日本抢走了。”班用手摸了一下冰冷的锚链说道:“我不懂,日本不是战败了吗?我们同盟国不是胜利了吗?为什么那些战败国却能从我们这些胜利者手中抢走生意?”
宋天耀不想与班讨论这种复杂的国际政治问题,他其实对航运业没有太多兴趣,只不过是得知雷英东的货轮被炸沉之后,想到了香港与上海人之间可能会爆发冲突,在这种冲突时刻,他总归是要表示一下态度和立场。
班说的是实话,同样吨位的货轮,日本造船厂的价格要比英国低一半,这一半几乎就是人工的差距,英国船厂一个低级工人的周薪都要十二英镑,而日本一些造船厂的低级工人收入换算成英镑,大概是周薪四到五英镑。
宋天耀有深海恐惧症,游泳这种健身项目都只能在泳池内进行,更不用说让他去做个船东,去跑远海,学习旗语,灯语,航速,航线,耗油,运价之类的专业知识,他对船最大的忍耐度就是乘坐石智益的游艇出海钓个鱼,如果不是为了石智益,他对游艇这种近海小船都不想坐。
可是自从想到上海人与香港人爆发的冲突后,既然想捞好处,自然要下些功夫,他对航线这类专业知识一窍不通,但是对世界局势却有着自己的判断。
战争的炮火声是航运业船东最好的福音。
朝鲜战争这种区域战争,对航运业的影响其实并不是很大,也许会让一部分人成为富翁,但是对那些真正的世界级大船东而言,他们甚至没兴趣让自己的船队来亚洲走一圈。
宋天耀这段时间努力思索上一世的记忆,总算想到了一个不算战争但是却又绝对影响整个世界的战争事件,埃及收回苏伊士运河事件。
埃及收回苏伊士运河之后,把几乎所有的资本主义国家都列入非友好国家,禁止这些国家的商船通过苏伊士运河,而世界上的商船80%甚至更多,都是资本主义国家所有,不能通过苏伊士运河,代表着商船只能走好望角航线,绕行整个非洲。
绕行,代表着运费的暴增。
哪怕是现在苏伊士运河没有被禁行,一艘十万吨以上的大型油轮,从中东航行至欧洲,单次收入就是过百万美元,如果苏伊士运河禁行,那运费会飙升到一个可怕的数字。
想到苏伊士运河,宋天耀觉得自己就算是深海恐惧症,也可以在航运上花些心思。
倒不是为了短期那些看似高昂的运费,做生意,一定要看长远。
“我想买这艘船。”宋天耀指了一下面前这艘停放着的货轮,对班说道。
班看看这艘船,又看看宋天耀:“孩子,虽然我是格拉斯哥人,但是我还是想说,你不如去日本买。”
宋天耀眨眨眼:“我会去日本买的,不过不是现在,毕竟现在我去日本买,日本人不会给我一些优惠条件,但是英国人就不一样。”
“我可以帮你了解一下。”班陪着宋天耀朝码头的汽车走去。
远处,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