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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禵见胤禛不肯接招,更以为他自觉理亏,索性抱着杀身成仁的念头了,“我性子直,按情理说话。学不会耍混撒泼,更学不会阿谀逢迎委曲求全,皇上不爱听,就请赐臣一死,反正正八经的前程都被人欺了去,何惜贱命一条!”
胤禛终于怒不可遏了,他眉毛挑起来也是一个波磔,“什么正八经的前程,当着额娘跟你媳妇,你只管直说,只怕就算朕不究你欺君之罪,你也没这个脸说出来!朕自视才德浅薄,却也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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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量狭气短输不起的混蛋强些个,什么东西!成,你不是要死吗,我……朕现在就让你死去,你死了去地下问问圣祖爷,他到底把大位传给谁!”
太后忽然立起来,把手中的茶碗狠狠砸下去,眉梢一挑,那波磔却是跟两个儿子一样。她哭道,“皇上让他死,索性也给我一个痛快吧!”说罢,头便冲着柱子抢过来,宫娥太监忙拥过来护住,允禵亦要冲过来维护,碰着胤禛冰冷如刃的眼光,竟然被镇住了,燕燕死死拖住他的手臂,拉他出永和宫去了。
二人与随从匆匆然逃难一般,从永和宫转夹道奔东华门外的轿棚马车,允禵冲犯了胤禛反倒高兴,拉起燕燕越走越快,秋雨初收,越发地清寒侵骨,那宫墙上的屋漏痕有种恍如隔世的温暖,像胡琴那余味悠长的收音,仿佛年少轻狂的康熙朝还没有过去。
忽而允禵的手臂重重一沉,燕燕的花盆底打了个擦,结实地崴下去。允禵自觉唐突,俯身问了句“还好吧?”燕燕扭到脚踝,竭力忍着痛,却止不住地哼唧,对道:“不碍事的,让云泥雨脚她们两个搀我就好了”。允禵恰在兴头上,顽皮笑了下,将她打横抱起来,朝东华门走去。燕燕急了,挣扎说道:“快放我下来,这成什么体统。”
允禵乐得不以为意,并不听她的,“怕什么!”
燕燕挣脱不开,看见往来宫人都低头讪笑、佯作不知,便不好发作,垂头低声道:“十四爷,求您了,刚闯了大祸,可不作兴这样张扬。皇上知道了更了不得。您听我的,出了这宫门,随你怎样胡闹去。”
允禵偏头看她娇娇羞羞的样子,觉得她面飞桃红,愈发可爱,不禁笑道,“什么事都依你,这件非得依我。你管旁人做什么,礼法岂为吾辈所设,我今儿偏要做做醉卧美妇之侧的阮嗣宗。”
燕燕立马打趣道:“你做阮嗣宗,这里可没有好嫂子让你别过呢。”
允禵像被针刺了下,心下有些不痛快燕燕的牙尖嘴利,只顾闷声抱着她走过去,又听得燕燕说:“我的爷,您就好歹服个软吧,他是皇上,翻手间生杀予夺,咱们还能如何,您纵便是有天大的委屈,也将就忍耐些。这古往今来,不公道的事多了,哪儿有那么多讲理的地方,可见狂狷不羁也不见得合乎天道,只不过让这天地间多几个冤死鬼罢了。再说,就但是为了额娘,也别再顶撞下去了。”
允禵顿时觉得不痛快,松手放了她,自顾往前走几步,又停下道:“你这叫什么话,怪不得方才会讲些讨好他的话,事情到这个地步,我是无所谓一条烂命的,你惜命,我回去一纸休书就干净,你想上哪儿上哪儿,绝不连累你。”他看着惊诧的燕燕,轻松甩出一句,“八嫂就不像你,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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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性命只顾护住自己的男人就是了。”
燕燕一向随和,不想最后这句轻描淡写却彻底激怒了她,她颤抖着讲话,脸色也白了三分,“你既然如此不知好歹,只当我一片真心白瞎了!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哪怕有一天念着我的好也好,你心里只惦着捕风捉影的人!我只不明白她与你有何相干!说我怕死,我只怕此刻死不了,倘若称了心愿,就是骨头磨成粉末当风扬了灰,也不留给你一丁点。你还想我怎么样!”她早忘了方才还那么顾及体面,她自己早已失了半生的体面,索性捉住允禵的手腕,疯了一般摇晃着,“你到底想我怎么样,到底想我怎么样!”
“不可理喻!”允禵也不知是腻了还是怕了,甩开她,退后几步,转身走了。
燕燕望着那条悠长不见尽头的宫道,仿佛是倾泻不尽的半生不如意,她俯在地上大声哭起来,她的冤屈比允禵还大。忽然咽喉一阵咸腥泛起,连咳带呕,吐出一口逆心血来。云泥大惊失色,说道,“这些时日尽是干咳,没成想这么重了,他也真是的,到这儿份儿上,还只是耍孩子脾气。看我回去,拼了命也给你说句公道话。”
燕燕喘息着说道,“只是被那个混账气得,一时血不归经,不碍的,你们谁也不许告诉他。”
胤禛早回了乾清宫,几个执事太监宫女还没完了洒扫,也忙着撂下手中的家什跪迎圣驾。他气不顺,抬脚踢翻了台基上的铜盆,污水尽泼在一个丫头身上,她却被唬得一声不吭。魏珠紧追在皇上后面,只略指示了句,“收了收了,上茶。”
胤禛径直到了东暖阁里,见抗桌上的奏折又码了一人头高,便脱靴上炕,烦躁地看起来,翻过两三册,只觉得头绪无着、不知所云,头脑中竟还都是方才永和宫那混乱场景。他赌气扔下折子,恰此时丫头奉茶上来,他无心中看了一眼,竟是头发梢上还挂着水珠子,身上从左臂到胸前,也有一大片水渍,只是那面颊上似乎刚抹干净,妆容全卸了,白净素颜,显出几分娟秀。胤禛想起这是方才被他踢翻了水泼到的女子,心下不快,魏珠才觉出失礼,不仅暗自叫苦,只得把气也发在丫头身上,推她到门口数落道:“怎么也不晓得换身衣服上来,还有没有一点体统了,别人呢,都死绝了不成,单是找了个最不中用的来!”
丫头十分惊慌,却也有些怨气,嘟囔道:“她们怕万岁爷气恼,都不敢来,唯独我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
魏珠更是气了,压低了声道:“你还敢顶嘴!”举手便要比划,胤禛在屋里头听见,头埋在摊开的折子里,招呼了句,“魏珠!”
魏珠忙躬身过来,胤禛看了眼退出去的丫头问道:“那几个人都是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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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以前没见过?”
魏珠低眉笑道:“万岁爷忘了?上月几个够了岁数的宫女子放出去,内务府请了旨,让敬事房调配了几个新手来,有的是储秀宫调教的新秀女,有的是御膳御茶房的,初来乍道的,笨生!”
胤禛的目光在几行墨迹上来回逡巡,对道:“不是说了么,朕这儿用不着这么多人手,你总舍不得这排场。等搬去了养心殿,恐怕一帮人倒闲着有一半,到时候人闲生是非,看你怎么调派!趁早该撤的撤了吧。总跟内务府那些人说,开源节流!怎么节流,还要朕教给你们?”
魏珠维诺着,抬眼看到胤禛拿笔管敲敲朱砂碟,忙过来调朱砂,胤禛抬头又朝明间看了一眼,见那丫头就立在明间等待召唤,怅然若失似的,思绪已经游离了,一点没有当班奴才的警觉。
胤禛对魏珠道:“这些杂事,你一桩桩亲历亲为,岂不是要累死了,放手让下人去做些个,有了你这能耐的头子,只怕也惯得他们越发废物了。”
魏珠笑着奉承道:“您老人家整日介凡无巨细,事必躬亲,奴才这不也想猴穿衣裳装个人样么?其实奴才也是怕放了手,那些猴崽子伺候不好万岁爷。”话虽如此,但那执在手中的松烟石磨在玉碟中,却越发笃定了,笑意漾在他那白如傅粉的脸上,亦越发有了深一重的意味。
晚上调朱砂的便换成那个丫头,几个新宫人都撤了去,唯独她留下来。胤禛也不过问,依旧埋头批了大半夜,换了三盏茶才抬起头来松松颈子,想起今夜笔下朱砂与平日并无二致,便对丫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儿?”
丫头答道:“奴婢叫恕儿。”
他的朱砂笔在纸上划拉着,“哪个字?”
“仁恕的恕。”
他觉得有趣,“这个字重得很,谁给你取的?”
她低眉道,“起初只是个音儿罢了,奴婢进宫的时候,不知道是被哪个师傅听音记下,就选了这个,也是机缘吧。皇上若觉得不妥,我就改了去。”
他不答,只是抻过张纸来,落笔却是红色的,他看看她,又换了墨笔,端正写下一个“恕”字。“你调的朱砂蛮好用,以前也调过?”
恕儿笑道:“没有,才跟魏师傅学的,他有妙招,不随便传人的。”
“想必你很伶俐,他才肯教你。”
“魏师傅让奴婢尽心侍奉皇上。”她觉得胤禛的话略有缓和,才敢略抬头看了他一眼,而那双如漆的眸子,倒影着波澜不兴的烛火,看着她,却看不出一丝宽和谅解,只有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