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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不亲爱的孟先生-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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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到厨房里,他一边煲汤,一边跟同事打电话说工作上的事,听到动静,冲我笑一笑,等挂了电话,说:“怎么跑出来了?晚上吃松茸炖鸡,再给你做个糖藕。”
  我看他利落地给藕削皮,慢吞吞地问:“每天这么忙,你累不累?”
  “不累。”
  我也笑笑,不说话了。
  简直要被他骗过去了。
  每个月他准时带我去复查,我问医生什么时候能好,医生给不出确切的答复,只说起码要连续服药一至三年。我每次都忍不住问病情是轻了还是重了,他也总是不说,让我不要焦虑,药物是辅助,重要的是努力调整情绪,不抗拒的话可以试着做心理咨询。
  我没办法做心理咨询。对着外人说心里话,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精神上戒备太过,甚至闹头疼,心理咨询也就不了了之。
  药量慢慢稳定,我偶尔还会犯病,自我厌恶到顶点,孟潜声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让我感到他是在明褒暗讽,排斥他的一切劝解和开导,威胁要死给他看,还用非常难听的话嘲讽他。
  我一双眼睛只能看见自己,像尊阴毒的恶神,坦然地受着供奉,又威逼自己的信众杀身以证忠诚。我仿佛成了我母亲的一个影子,打着真爱的幌子在人心上持刀行凶。
  有一回把孟潜声气急了,说:“何遇君,我知道你有病,应该照顾你,但你非要过得像摊烂泥一样,谁也救不了你。”说完摔门而去。
  我真觉得天都塌了,一边哭一边找被他藏起来的刀。还没翻遍抽屉,他又气势汹汹地回来了,一把抱住我,给我道歉。我把眼泪全揩在他衬衣上,说以后再也不骂他了。
  随着服药的时间越来越长,我的病情似乎跟着稳定下来,我跟孟潜声之间仿佛也在好转。
  但实际上已经越隔越远了,我知道。
  我帮不上他任何忙,不管是工作、钱、家务还是仅仅给出一条买房的建议,他也不让我沾手。他忙的时候,我就坐在他旁边守着他,像一只寸步不离的猫、狗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是被他养着的某种东西,赏玩的,消遣的,呵护的,可以是一切乐趣的对象,唯独不是共同生活的对象。
  一个人待在家等孟潜声下班时,我都会想,如果不是因为查出这个病,我们应该已经分道扬镳了。但我们谁都没有再提分手的事,好像之前那些字字刺骨的争吵和歇斯底里的发作都没有存在过,两个人还跟很久以前一样互相体谅和爱慕。
  但这温情脉脉明明都是假的,是被海水侵蚀得已然腐朽的木头上建起的七宝楼台,看上去珠光炫目,明华璀璨,底下却早烂到了骨子里。
  就像拯救病入膏肓的人,每一天的续命都靠大把大把的钱,我们磨蚀的是二十几年的所有感情。
  我那么喜欢他,珍惜他,就算有天这世界都他妈完蛋了,也希望他可以安然无恙地活到新纪元,怎么舍得眼睁睁看着这感情走到无法转圜的绝路上去。
  浑浑噩噩的日子过得飞快,秋天似乎都没来过,回过神已经到年底的冬天了。
  十二月下旬,孟潜声工作很忙,几乎只有晚上回来睡觉。平安夜我们去外面吃了饭,算是提前给他过生日,因为他第二天要加班。我没想到送什么合适的礼物,加上之前那只表几乎掏空了我的积蓄,最后选中一条丝绸领带,买了束白玫瑰。
  孟潜声接过花,亲了我一口,笑问:“你卡里钱花完了吗?”
  “还剩点儿。”我想了想,“我生日你就别送了,给我包个三百块的红包吧。”
  他的鼻尖在我脸上来回细细地蹭,一直笑。
  圣诞节这天,我一个人去市中心看八点半的电影,到的时候才七点多钟,外面下着细细秘密的小雨,风又潮又冻。
  中泰广场就在隔壁,我琢磨着开场还早,不如顺道看他一眼,便发短信问什么时候下班。走进咖啡馆时,忽然收到他的回复,说今晚上忙,下班晚,让我别等。
  我只好坐在咖啡馆里,捧着咖啡发呆。
  门口的风铃叮凌一响,我下意识回头,一个女人走进来,另一只手替她推着门,在她之后跟进来。
  第一眼我没看清,看第二眼时,他们已经走了进来,灯光暖洋洋地洒到身上,像亮晶晶的糖油。我脖子都僵了,差点脱口喊出他的名字。
  店里的暖气温度很高,两人在一条长桌前坐定,脱下大衣,孟潜声手里提着电脑包和一个印着珠宝大牌标志的袋子,方雯倩很自然地接过他的大衣,连自己的一起叠好抱在怀里。两人一直在说话,也许是她说了什么可爱的俏皮话,引得孟潜声笑起来,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两人嘴唇贴到一起的时候,灯光正好照出孟潜声的侧脸轮廓,是光影融合的一个绝妙的角度,方雯倩一只手扶上他的肩膀,女性独有的线条柔婉的手被烟灰色的毛料西装衬得极白,让人想起炭灰里温润的玉,或是阴霾天空下的新雪。
  情人的眼多么珍贵,里面有春水,有星光,有长久的岁月。
  杯子里的咖啡还剩一点,我想着不要浪费,结果已经冷得涩齿了。
  他们离开后,我跟着结账出门,远远见伞下的那两道身影向对面的电影院走去,我不禁站住了脚。等了半天,我扔掉口袋里的电影票,长长舒了口气,半空窜起一丛白雾,转眼就消弭了。
  十点半孟潜声回来了。
  我从电视上移开眼,见不吭声,他先问:“吃药了吗?”
  “吃过了。”
  他在我旁边坐下,吻了吻我的脸:“今天出去了?”
  “去了图书馆。”
  “晚上吃的什么?”
  “面。在馆子里吃的。”
  “下午开始就一直下雨,回来淋到没有?”
  “我带了伞,打车回来的。”
  他捏了捏我的耳朵,笑道:“你早点睡,我去洗澡。”要站起来,我拉住他衣服下摆不放,他扬眉不解,“怎么了?”
  “你今晚上还忙吗?”
  “不忙。怎么了?”
  “我想你陪我一会儿。”
  他笑了笑,仿佛有点无奈:“好,那你等我洗澡出来。”
  我闭眼躺在床上,听到脚步声进来,一只手贴上了我的额头:“你是不是不舒服?我觉得你今天精神不太好。”
  “你亲我一下,我就好了。”我说。
  他果真低头亲了我一下,笑道:“那你现在好了么?”
  我笑了笑:“好了呀。”
  关灯躺下,身边的人安静得仿佛不存在,我翻身搂住他,他抚摸着我的手臂:“睡不着?”
  我说:“孟潜声,你满二十六了。”
  “后天你也二十六了。”他轻声应道。
  “过得真快。”我说。
  他温柔地笑了一声。
  三十一号那天是周末,孟潜声上午去公司加班,说好下午跟我到街上转转,晚上在外面吃饭。我猜他上午是去找方雯倩,转念觉得自己整天想些无聊的东西,便闷头打了半天的游戏。
  不到两点钟,他准时回来,等我换衣服出门。坐上车,我伸手去拉副驾的安全带,不经意发现上面粘了一根长长的头发。
  “你发什么呆?”孟潜声问。
  “我在想晚上吃什么。”我探身吻了一下他的脸,扣好安全带。
  原本我们说吃过晚饭早点回家,争取错开晚上的交通管制。结果商场和餐厅家家爆满,上菜也慢,等我们吃完准备去取车,已经九点多钟了。孟潜声说:“九点交通管制,这会儿路上肯定堵。我们现在去哪儿,还是你想回去?”
  我摇摇头,想了一会儿,说:“不然去江边看烟花吧。”
  滨江大道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人潮,远看就像覆盖了一层粘稠得几乎流不动的石油。男人穿的羽绒服的鸭绒腥气,女人长发上散发的洗发露香气,咖啡的热气和关东煮咸厚的味道,颜色和气味在这里被人群踏得支离破碎。宽阔的江面是黑色的冻,缀着细碎腻黄的金边,夜风一起,黑水就发了皱,天上的万千星星全都被吹落到水里,在波纹里切切地幽泣自己沾了一身潮气。
  人根本无法决定要往哪里走,人群裹挟着我们往前,义无反顾地走进寒夜深处。地上全是跟丢了主人的影子,孟潜声索性拉住我的手放进他大衣口袋,十根冷冰冰的手指在里面挨头碰脚。
  江面上燃起第一簇烟火时,人群发出了长长的欢呼声。所有人都耸动着,想要挤到更靠近江边栏杆的地方去,我觉得自己就像海里一条身不由己的沙丁鱼,等到站稳再回头,原本在身边的孟潜声已经不见了。
  夜空里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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