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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掌柜陪笑道:「华夫人既然也认出了这一招,那就最好了。」
他慢慢的接著道:「这是老爷子的亲传,他老人家再三嘱咐我,学会了这一招后,千万不可乱用,可是只要看见谢家的剑在外姓人的手捏,就一定要用这一招去夺叵来。」
他又笑了笑:「老爷子说出来的话,我当然不敢不听。」谢凤凰气得连话都说不出了,满头珠翠环佩,却在不停的响。
她也知道这一招的确是谢家的独门绝技,而且一向传子不传婿,传媳不传女。
刚才她的剑正一瞬间就已被人夺走,就因为她也不懂这一招中的奥秘。
华少坤忽然道:「阁下是谢家的什人?」
他的人看来虽然高大威猛,说话的声音却是细声细气,斯文得很。他本来不是这样子,自从败在三少爷的剑下之后,这些年来想必在求精养神,已经将涵养功夫练得很到家了,所以刚才一直都很渖得住气。
谢掌恒道:「算起来,小人只不过是老太爷的一个远房堂侄而已。」
华少坤道:「你知道这把剑是什剑?」
谢掌柩道:「这就是谢家的祖宗剑,传下来的四把宾剑之一。」
剑光一闪,剑气就已逼人眉睫。
华少坤长长叹了口气,道:「好剑!」
谢掌柜道:「的确是好剑!」
华少坤道:「阁下配不配用这把剑!」
谢掌柜道:「不配。」
华少坤道:「那阁下为何还不将这把剑送还给三少爷!」
谢掌柜道:「小人正有此意。」
他说的是老实话,他本来的确早就有这意思了,却不懂华少坤这是什意思。
可是他看得出谢凤凰懂。他们是经过患难的夫妻,他们已共同生活了二十年,现在她的丈夫要人将这柄本来属于她的剑送给别人,她居然没有一点懊恼愤怒,反而露出种说不出的温柔和关切。因为只有她懂得他的意思,他也知道她懂。
剑已在谢晓峰手里。可是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去看一眼,只是互相默默的凝视著。
也不知过了多久,华少坤忽然道:「再过几天,就是十一月十五了。」
谢凤凰道「好像还要再过八天。」
华少坤道「到了那一天,你嫁给我就已有整整二十年。」
谢凤凰道「我记得。」
华少坤道:「我从小就有个誓愿,一定要到成名后再成亲。」
谢凤凰道:「我知道。」
华少坤道:「我成名时已四十出头,我娶你的时候,比你就整整大了二十岁。」
谢凤凰笑了笑,道:「现在你还是此我大二十岁。」这地方不止他们两个人,他们却忽然说起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私事来。
他们的声音都很温柔,表情却都很奇怪,甚至连笑都笑得很奇怪。
华少坤:「这二十年来,只有你知道我过的是什日子。」
谢凤凰道:「我知道,你你一直觉得对不起我。」
华少坤道:「因为我败了,我已不是娶你时那个华少坤,无论到了什地方,都已没法子再出人头地,可是你」他走过来,握住了她妻子的手:「你从来也没有埋怨过,一直都在忍受著我的古怪脾气,没有你,我说不定早已死在阴沟里。」
谢凤凰道:「我为什要埋怨你,这二十年,每天早上一醒来,就能看见你在我的身边,对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事能比得上这种福气。」
华少坤道:「可是现在我已经老了,说不定那天早上,你醒来时就会发现我已离你而去。」
谢凤凰道:「可是」华少坤不让她开口,又道:「每个人都迟早会有那样一天的,这种事我一向看得很淡,可是我绝不能让别人说,谢家的姑奶奶,嫁的是个没出息的丈夫,我总要为你争口气!」
谢凤凰道:「我明白。」
华少坤握紧她的手,道;「你真的明白!」
谢凤凰点了点头,眼泪已流下面颊。
华少坤长长吐出口气,道:「谢谢你。」
谢谢你。
这是多俗的三个字,可是这三个字此刻从他嘴里说出来,其中不如藏著有多少柔情,多少感激,汝得连化都化不开。
娃娃的眼泪已湿透衣袖。现在连她都已明白他的意思,连她都忍不住要为他们感动悲哀。
华少坤已坐下来,坐在草地上。草包早已枯黄虽然在少年情侣的眼里,这里还是绿草如茵的山坡,那也只不过因为在情人心里,每一天都是春天,每一季都是春季。
他们都已是多年的夫妻,他们的爱情久已升华。
他坐下来,将手里提著的黄布包摆在膝盖上,慢慢的抬起头,面对著谢晓峰。
谢晓峰已明白他的意思,只不过还在等著他自己说出来。
华少坤终于道:「现在我用的已不是剑。」
谢晓峰道:「哦!」
华少坤道:「自从败在你剑下后,我已发誓终生不再用剑。」
他看著膝上的包袱,道:「这二十年来,我又练成了另外一种兵刃,我日日夜夜都在盼望著,能够再与你一战。」
谢晓峰道:「我明白。」
华少坤道:「可是我已败在你剑下,败军之将,已不足言勇,所以你若不屑再与我这老人交手,我也不怪你。」
谢晓峰凝视著他,目光中忽然露出尊敬之意,脸上却全无表情,只秩淡的说了一个字:「请。」
用黄布做成的包袱,针脚缝得很密,外面还缠著长长的布带,打著密密的结。
一种很难解得开的结。要解开这种结,最快的方法就是一把拉断,一刀斩断。可是华少坤并没有这样做,这二十年来,他久已学会忍耐。他情愿多费些事,将这些结一个个解开。
这是不是因为他知道聚短离长,想再跟他的妻子多斯守片刻。谢凤凰看著他,忽然擦乾了眼泪,蹲在他身边,道;「我来帮你的忙。」,布带是她结成的,她当然解得快。她明知她丈夫此去这一战,生死荣辱,都很难预测。
她明知她的丈夫这一去就末必能回得来,为什不愿再拖延片刻?因为她不愿这片刻时光,消磨了他的勇气和信心。
因为她希望他这一战能够胜。他了解他妻子的心意,她也知道他了解。这种了解是多困难?又是多幸福!多珍贵!
每个人都已被他们这种情感所感动,只有慕容秋荻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却一直在看著那黄色包袱。
她心里在想:这包袱里藏著的究竟是种什样的兵器?是不是能击败谢晓峰?
华少坤壮年时就已是天下公认的高手,被谢晓峰击败后,体力也许会逐渐衰退,再难和他的颠峰时代相比。
可是一个人有了一次失败的经验后,做事必定更谨慎,思虑必定更周密,绝不会再像少年时那任性冲动,也绝不会再做没有把握的事。何况,谢晓峰剑法的可怕,他已深深体会,要选择一种武器来对付三少爷的剑,并不是件容易事。
看他对这包袱的珍惜,就可以想像到他选择的这种武器,必定是江湖中很少见的,而且必定是极犀利、极霸道的一种。他蓄精养神,苦练了二十年,如今竟不惜冒生命之险,甚至不惜和他患难与共的妻子离别,要再来与谢晓峰一战,可见他对这一战必定已有了相当把握。
慕容秋荻轻轻吐出口气,对自己的分析也很有把握。现在若有人要跟她打赌,她很可能会赌华少坤胜。比数大概是?七比三,最低也应该是六比四。她相信自己这判断绝不会太错。
包袱终于解开,里面包著的兵器,竟只不过是根木棍!
一根普通的木棍,木质虽然很坚硬,也绝对不能与百炼精钢的宝剑相比。
这就是他苦练二十年的武器?就凭这根木棍,就能对付三少爷的剑?慕容秋荻看著这根木棍,心里也不知是惊讶?还是失望?也许每个人都会觉得很契惊。很失望,谢晓峰却是例外。
只有他了解华少坤选择这种兵器的苦心,只有他认为华少坤这种选择绝对正确。
木棍本就是人类最原始的一种武器,自从远古时,人类要猎兽为食,保护自己时,就有这种武器。就因为它是最原始的一种武器,而且每个人都会用它来打人赶狗,所以都难免对它轻视,却忘了世上所有的兵器,都是由它演变而来的。木棍本身的招式也许很简单,但是在一位高手掌中,就可以把它当作枪,当作剑,当作判官笔所以武器的变化,都可以用这一根木棍施展出来。
华少坤要将这一根普通的木棍包藏得如此仔细,也并不是在故弄玄虚,而是一种心战,对自己的心战。
他一定要先使自己对这木棍珍惜尊敬,然后才会对它生出信心。
「信心」本身就是种武器,而且是最犀利、最有效的一种。
第二十八章身经百战
慕容秋荻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也很快就想通了这道理。可是她还有一点不懂。
她不懂华少坤为什不用金棍、银棍、铁棍,却偏偏要选择一削就断的木棍?
太阳升起,剑锋在太阳下闪著光,看来甚至比阳光还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