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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势打开了壁柜,从一堆瓶瓶罐罐里,安德烈找到了剃须膏。
拧开看看,满意地放了回去。
最终,安德烈来到了主卧室,里侧的衣帽间里,几件夏裙连并衣架卧躺在沙发椅上,安德烈忽略过它们,径直拉开了衣橱。
翻了翻,里面除去花哨的女式服饰,只悬挂有零星的几件男士衬衫,且大多是单薄的春夏短装,最后,在衣橱的底层,安德烈拾起一件白色长袖衬衫。
如他所料,短了一截。
而就在这时候,他察觉到了一些动静。
通过衣柜门内侧的一小块方镜,安德烈似乎瞥见了背后一掠而过的影子。
屋内有人。
想到,安德烈穿上外衣,朝影子消失的方向走去。
他尝试着交谈。
“嗨,伙计,你在这里对吗?我并没有恶意,只是进来避避雨。”
墙壁上的挂钟,嘀嗒、嘀嗒作响。
许久,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再次开口时,安德烈改成了德语,他说:“你一直在躲我,是吗?别担心,我并不想惹麻烦,不过外面雨太大了,暂时还要逗留一会儿。”
依旧是沉默。
好强的警戒心,略察觉到有些不妥,安德烈仍佯作轻松,说:“你这样真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大白天撞见了鬼。好吧……”
一侧转,那人竟然就坐在廊道尽头的阴翳里。
没有比这再糟糕不过的藏身之所了。
只要安德烈双眼视线不是太差,他便可以睥见一轮卧坐在地上的男性身影。
对方喘着气,紊乱且微弱。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病了。
“你看起来有些不妙,没事吧?”
安德烈眯小了眼。
“离开这里。”
男人开口,略带嘶哑的嗓音。
见安德烈无视劝告又移近了几步,男人提高声音,多了一层警告的意味,说:“马上离开这里!”
安德烈依然走近了。
“艾德里安……”
男人抬头,窗外稀疏的光落在了来人的面庞上。
这样一张面孔,男人有着几分印象。不,他甚至是可以叫出对方的名字,在厚厚的档案册里,有那么一串名字对应着一张半身人像照。
安德烈……
安德烈·雷诺……德帕迪约。
安德烈显然也认出了他,薄薄的唇缘上翘,勾勒出一抹充满嘲谑意味的笑容。
“呵,艾德里安……”
这是最最恶劣的情况。
第4章 艾德里安(二)
满手的汗湿,昏暗中,艾德里安张皇摸抓墙壁,踉踉跄跄站起身,顾及不上腿部的伤势,逃奔往楼梯口……
反射性的,安德烈追了上去,看得出,艾德里安腿部受伤了,但他爆发力惊人。
“站住!给我站住!”
安德烈狠狠攥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强制压堵在了楼梯口。
艾德里安挣扎了一番,甩开了安德烈的桎梏。
他像是放弃了,费力地支倚在栏杆上,汗水从发间渗出,淌进了眼里,弯腰,又从鼻尖滴落到了红漆刷制的栏杆上,一滴、两滴、三滴……
艾德里安像一只脱水的鱼,不住地喘着气。
汗如雨下。
安德烈真不知,自己的出现会让这个人如此惊慌,乃至流淌了这么多的汗水。
汗珠滑落过淡色的肌肤,留下一道道反光的水渍,继而顺沿细长的脖颈滑探进了领口深处。
胸脯前,隐约晕开了一片。
“你想要干什么?”
艾德里安偏过身体,与安德烈对话。
“唔,是啊。我是想要干什么呢?”
安德烈也稍稍换过一个舒服的姿势,抱臂斜靠在楼梯口的墙壁上,左腿刻意前伸,拦截了这唯一的甬道。
“有一段时间不见了呢,西克特中尉。你的腿……”向下瞥视了一眼,艾德里安的左腿裤缘有颜色很深的血污,安德烈继续说:“……受伤了?”
艾德里安抿紧了唇。
“让我猜猜看……”安德烈仰头望向深黑的屋梁,像是在回想什么,他说:“二月九号的夜晚,你们解开了猎犬的狗链,驱使它追咬犯人,惊慌失措的犯人跑进了西侧的橡树林,于是你们趁机向东逃亡。不过很可惜,美军最终选择了兵分两路,他们驱使山地摩托,沿着雪地里的脚搜巡……最终,你们被斗牛犬扑倒在地,它们撕咬烂了你们的手掌、三角肌、跟腱……于是你们聪明地脱下了白手套,热烈地向美军挥动。”
说完,安德烈兀自笑了。
似乎刹不住车,双肩随之抖动,末了,安德烈擦擦鼻子,说:“真有意思啊,西克特中尉。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我再说一遍,离开这里。”
安德烈脸上的笑凝固住了。
他怎么就疏忽了,逃亡中的前劳动营副官必定会携带武器。
漆黑的枪口瞄准了安德烈的眉心。
警告般的,艾德里安扳下了击锤。只需食指轻轻一扣,便能瞬间爆头。
安德烈举起了双手,按照艾德里安的意思,向后退,走下了楼梯。
“我还以为,你一定会毫不犹疑地给我来一枪。”
下退到一半,安德烈忽而开口道。
“毕竟你受伤了,你无法直接逃到法德边界,你十分依赖这栋房子……如果放了我,我很有可立刻就将你的行踪透露给美军。我想,我应该能换得一些奖赏吧。”
安德烈停下了脚步。
“别停下来,继续走!”
枪口依然精准地对着安德烈的脑袋。
汗水涔淋,握枪的手却纹丝不动。
“这里边没子弹吧?”安德烈不为之所动,他抬眼试探道,额间褶皱出浅浅的纹路。
“是用完了吗?”
说道,原本后退的双脚又迈上了台阶。
“退回去!”
艾德里安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不要尝试挑战我!”
食指扣紧了扳机,安德烈于是停顿了一下。
“转身,下楼梯,从门口走出去,然后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离开这个地方。”艾德里安提了提抢柄。
安德烈笑了。
“听到没?”
安德烈点了点头。
接着,只不过是弹指的一瞬间,安德烈回头将艾德里安扑倒在地,双臂紧紧桎梏住了他的上半身。
一手制服,一手伸向枪,安德烈狠狠地掰开艾德里安的手指。
安德烈非常有力,艾德里安有种将要被碾碎的窒息感,但他仍不肯松手,直至安德烈压着他的食指,扣动了扳机。
一下,两下,三下……没有想象中的擦枪走火,枪口一片死寂。
安德烈喘气,他也流淌了一身的汗。
大概是因为疼痛,艾德里安的手指不自主痉挛。
安德烈一把夺下手枪,翻身跨骑在了艾德里安的腰间。
此前,安德烈的舅舅曾向他展示过一柄一战时期的半自动手枪,教会了他如何上膛、扳击锤以及装卸弹匣,美制的勃朗宁手枪,与眼前的这柄德式手枪有着近似的构造。
虽然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安德烈还是有一定的印象。
最后,在握把的左侧,安德烈找到了一个圈网装纹的按钮。按下后弹匣解脱,掉落在了地面上。
拾起来看看,弹匣里空空的一片。
安德烈低垂眼睑,看向身底下的艾德里安。
“你身上还有其他武器吗?匕首?手榴弹?嗯?”
说着,安德烈将枪连并弹匣揣进衣里,手在艾德里安的身体上摸索起来。
翻过外衣的口袋,又扯开衣扣,摸进了内侧的衣兜。
大衣之下是一件暗色的波浪纹格的羊毛坎肩,安德烈想了想,将它翻卷起。
艾德里安的手按了过来,用力地扳住安德烈的腕部,他像是感到尴尬和窘迫,脖颈与脸颊上方才拉锯时激起的红,此时此刻,更为惹眼。
安德烈的手伸了进去。
摸上艾德里安的胸脯,仅隔着一层单薄的衬衣。
率乱却又鲜活的心脏,在他的掌间一顿、又一顿地跳动。
起伏的热肌,卧伏在了他的五指中。
安德烈不由上移视线,艾德里安微垂的眼睑底下,浅蓝色的眸子亦回望着他。
动作变缓了,在衬衫上摩挲过一遍,又一遍……
第5章 家
碎布条包扎的踝部渗出了深色的血污,伸手沾沾,都是鲜红的血。
受伤的那天,艾德里安用军刀剜出子弹,将食盐兑上融释的雪水清洗伤口,再翻找出针线包缝合。
他预想了多种可能,发炎、化脓、破伤风……甚至坏死,所幸随后的几天里,除去渗淌血丝,伤口有了结痂愈合的趋势。
可是现下这模样,恐怕是又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