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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各种治疗方法都显得苍白无力。仿佛他脑子里有个开关,别人好不容易触碰到一点,又马上被他自己从内部关上了,他的潜意识拒绝好转。看似不很难,其实是心理医生的噩梦。
亚兰蒂尔相信,到了明天早上,李默梵又会回到空白状态,但刚发生的感情波动是珍贵的,他不能让他关上那丝偶然开启的缝隙,他可不是贝特里医生。
四十分钟后,他轻轻打开通往隔壁的房门,看到李默梵已经躺下睡着了,身体侧躺在床上,一条手臂露在外面,抱着被子,像是要抓住什么。小P团在枕头边,像一枚大号绒球。他给他们关上了灯。
第14章 第十四章
5月30日 星期六
上午,李先生打来了电话。这是他回国后第二次来电,上次是在前天,询问李的情况。听说李醒过来了,他好像放心了一些。今天他在电话里说,已经找了一个在伦敦的中国留学生,暂时代替克莱娜的位置,会常常到医院来看看孩子有什么需求,并且配合我。
下午的时候,这个临时的帮手来了,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大约二十出头,名叫魏小婷。她给李带来了一些水果和零食,还有几样她自己做的菜肴,是纯粹的中餐。李默梵很高兴,在小休息室里吃了不少,香菇炖鸡和蒜蓉芥蓝。我这才感觉到,他生活上得到的关心还是太少了,他的父亲考虑得很周到。
“我想爸爸原谅我了。”李对我说,他最高兴的看来是这个。
尽管心情好转,但李对初次见面的魏小婷态度有些冷淡,没说多少话。或许这才是他的天性,并不是那种很容易亲近的人。他很快就让小魏离开,以免占据和我喝下午茶的时间。
当他坐在自己惯常坐的沙发上喝茶吃东西时,朝我亲密地笑了笑,不知为什么我当时也笑了。从他昨天告诉了我那件事情以后,我们仿佛变成了共犯,共同守护一个机密。
“林医生,”小家伙说,“给我讲讲您的事吧,您有孩子吗?”
“有的,我有一个儿子,比你大九岁,不过他这阵子不在伦敦,没法让你见到。”
“那他是个大人了,又有您这样好的母亲,”李说,“我想他一定很幸福,他叫什么名字?”
他觉得亚兰应该很幸福,可我没能陪他长大,不是一个好母亲。离婚时,亚兰才一岁多,我想带他走,可是他的父亲坚决不同意,差点和我拼了。他说:“这是我的长子,格恩家族的继承人,我绝不会放手。”后来听说他带着亚兰回到德国,又迁居瑞典,并且对周围的人说亚兰的母亲已不在人世,他对此很悲痛,所以不想谈起有关的任何话题,只差在家族墓地里放一个空的骨灰盒。后来他解释说,编这套鬼话,是为了让别人认为亚兰具有纯正的雅利安血统,有利于他将来继承爵位什么的。我想真实原因是他那时非常恨我放弃婚姻,借题发泄。几年后他娶了别人,生儿育女,但最宠爱的还是亚兰。可亚兰只有一个继母,弟弟妹妹都是同父异母的,我想他其实不幸福。所以过了些年,亚兰的父亲还是心软了,带亚兰到英国来,允许他悄悄和我见面,亚兰才知道我还活着,不是一缕魂魄。
李拉了拉我的衣角,我才发现自己在乱想,身边的孩子还在等着我回答。我说:“他叫亚兰蒂尔·格恩,他的父亲是德国人,我还给他起了个中文名字,叫林念哲。”
李默梵郁闷地说:“您要是生个女孩该多好,一定是美人,那我将来就可以娶她,比我大也没关系。”
我笑了起来,亚兰在李这么大的时候,异常漂亮,的确人见人爱。我说:“很可惜,你们谁也娶不了谁,不过我想你以后会有机会见到他。”
“那您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他在伦敦吗?”李还在问问题,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他只对小魏说了几句客气的礼貌话,在我跟前却不住地找话题。我知道他其实对即将到来的催眠治疗有些紧张,而情形也不容乐观,那些盯着他的人不知还会搞出什么事来。
“他不在这里,我们离婚了。”我对李说,简略地讲了讲我前后的经历,许多年的劳燕分飞,亚兰到伦敦和我见面,来这里上大学,一出普通的家庭伦理剧。
“您叫他亚兰,真好听。”李说,“您提起这个名字时就很幸福的样子,我有点羡慕和嫉妒。”
“他只让我这么叫他,这是他给我的特权和安慰。”我该收住的,但我忍不住顺着这个话题多说了一句,没有母亲不喜欢提到自己的孩子。
李沉默了一会,小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羡慕,不如说是向往。
“我还是觉得亚兰很幸福,您也是,真的。”他最后说,“我有妈妈留下的嘱托,爸爸很关心我,所以我也是幸福的。”
那时候,我觉得李坐在沙发上的身影很小很单薄,非常孤独,于是我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个孩子,我想我对他有责任,不只是医生对病人那种。
5月31日 星期日
前天新来的病人今天上午找到我,结结巴巴地要求出院,一再说他不是精神病人。他说话时手一直在发抖。我问他是否喝酒或者失眠,他承认这两种状况都存在。我对他说:“您要耐心一点,再住些日子,先让自己松弛下来。心情必须安定,才能慢慢纠正口吃的毛病。”
这时他开始不停地反复念一首小诗,伴随着结巴:“玫瑰花是红的,雪花是白的,糖果是甜的,我是正常的。”
我请他停下来,他就像没听到一样,一边念一边看我的脸色。接着他失望地大喊起来:“我说的都是真理,是正确的,怎么还不能证明我没有病,您怎么还不相信我?”
后来我只好让护士给他打一针镇静剂。我调整了给他的处方,加大了安达芬尼的用量,他的病比我认为的要重。
下午,我和李默梵一起梳理了一遍他遭受克莱娜虐待殴打的经历,主要是为了把积压的焦虑和屈辱尽可能地疏导出来。
“我讨厌她的长相和表情。”李说,“不知您注意到没有,她的上半身很壮实,两条腿却很细,臀部窄小。她以为自己很漂亮,在那里走来走去地说话,自觉很优雅。而且她经常浓妆艳抹,还向我炫耀她有多懂音乐和服装颜色的搭配,根本没发觉她每次说的都是同样的话,她只懂那一点点。”
我让李喝加牛奶的红茶,使说话的节奏慢下来。李又说:“我还特别受不了她的声音,她每次都在我面前来回走动,两条腿像圆规一样划圈,嘴巴一张一合,忽高忽低的尖利的声音传出来,就像独自在唱戏,没完没了。她在那儿自导自演,制造高潮,然后周而复始,我得不停地配合、回应、同意,还得表现出很诚恳、被打动的样子。要是我说的不够让她满意,或者她正来劲儿,她就停下来,用尖头高跟的靴子狠狠地踢我,或者去拿擀面杖。她说的全是她有多善良,以及我有多疯,就这两个主题。结论是我应该完全听她的。有时候她表演的差不多了,就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一些哄人的话,说我得听话,我会在她的照顾下好起来。”
他接着说了一些,手指又在神经质地屈张攥紧,无意识地揪扯沙发。克莱娜确实严重刺激了他的神经。那个女人在很长的时间里不允许李默梵放松,只要李流露出松弛或者想休息的意思,就会招来她的大骂和虐待,逼迫他总是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
“克莱娜想控制你,这是肯定的,但她同时人格也很变态,有很强的施虐欲。”我对李说,“你在精神上受到了很重的创伤,把感觉说出来后会纾解一些,我们要逐步把你心里的负担卸下来。”
我问李:“你现在想起克莱娜是什么感觉?”
他想了想,说:“很厌恶,很恶心,就像想到了一只蛆虫。除了殴打,她还想尽了办法侮辱我。”
“告诉我,现在,你还怕她吗?”我想起安东尼曾经分析过,李遇到的精神控制是建立在恐惧焦虑的基础上。李表现得坚强乐观,但反而说明他内心还很脆弱,缺乏自信。
他好像僵住了,停了几秒钟,我听到他低声说:“是的,我想我还是害怕她。”他休息了一会儿,说:“和您谈话后会觉得好一些。林医生,为什么说出来会有用呢?”
“因为当人说话时,是有能量产生的。音色、语调、含意,每个元素都在传递能量。人的声音荡漾在天地间,是会带来后果的。有些民族把说出口的有特定意义的话称为言咒,看成严重的事。克莱娜用她的尖利的音调和恶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