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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蛮不讲理,无法跟她辩驳,只得道:“好,你不许我走,我便在这里陪你便是。
唉,给人家斩成十七八块,滋味恐怕也不大好受。”
盈盈听他答允不走,登时心花怒放,答道:“甚么滋味不大好受?简直是难受
之极。”
她说这话时,将脸侧了过去。星月微光照映之下,雪白的脸庞似乎发射出柔和
的光芒,令狐冲心中一动:“这姑娘其实比小师妹美貌得多,待我又这样好,可是……
可是……我心中怎地还是对小师妹念念不忘?”
盈盈却不知他正在想到岳灵珊,道:“我给你的那张琴呢?不见了,是不是?”
令狐冲道:“是啊,路上没钱使,我将琴拿到典当店里去押了。”一面说,一面取
下背囊,打了开来,捧出了短琴。
盈盈见他包裹严密,足见对自己所赠之物极是重视,心下甚喜,道:“你一天
要说几句谎话,心里才舒服?”接过琴来,轻轻拨弄,随即奏起那曲《清心普善咒》
来,问道:“你都学会了没有?”令狐冲道:“差得远呢。”静听她指下优雅的琴
音,甚是愉悦。听了一会,觉得琴音与她以前在洛阳城绿竹巷中所奏的颇为不同,
犹如枝头鸟喧,清泉迸发,丁丁东东的十分动听,心想:“曲调虽同,音节却异,
原来这《清心普善咒》尚有这许多变化。”忽然间铮的一声,最短的一根琴弦断了,
盈盈皱了皱眉头,继续弹奏,过不多时,又断了一根琴弦。令狐冲听得琴曲中颇有
烦躁之意,和《清心普善咒》的琴旨殊异其趣,正讶异间,琴弦拍的一下,又断了
一根。
盈盈一怔,将瑶琴推开,嗔道:“你坐在人家身边,只是捣乱,这琴哪里还弹
得成?”
令狐冲心道:“我安安静静的坐着,几时捣乱过了?”随即明白:“你自己心
神不定,便来怪我。”却也不去跟她争辩,卧在草地上闭目养神,疲累之余,竟不
知不觉的睡着了。次日醒转,见盈盈正坐在涧畔洗脸,又见她洗罢脸,用一只梳子
梳头,皓臂如玉,长发委地,不禁看得痴了。盈盈一回头,见他怔怔的呆望自己,
脸上一红,笑道:“瞌睡鬼,这时候才醒来。”令狐冲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道:
“我再去捉青蛙,且看有没有力气。”盈盈道:“你躺着多歇一会儿,我去捉。”
令狐冲挣扎着想要站起,却是手足酸软,稍一用力,胸口又是气血翻腾,心下好生
烦恼:“死就死,活就活,这般不死不活,废人一个,别说人家瞧着累赘,自己也
是讨厌。”盈盈见他脸色不愉,安慰他道:“你这内伤未必当真难治,这里甚是僻
静,左右无事,慢慢养伤,又何必性急?”山涧之畔地处偏僻,自从计无施等三人
那晚经过,此后便无人来。二人一住十余日。盈盈的内伤早就好了,每日采摘野果、
捕捉青蛙为食,却见令狐冲一日消瘦一日。她硬逼他服了方生大师留下的药丸,弹
奏琴曲抚其入睡,于他伤势也已无半分好处。令狐冲自知大限将届,好在他生性豁
达,也不以为忧,每日里仍与盈盈说笑。盈盈本来自大任性,但想到令狐冲每一刻
都会突然死去,对他更加意温柔,千依百顺的服侍,偶尔忍不住使些小性儿,也是
立即懊悔,向他赔话。
这一日令狐冲吃了两个桃子,即感困顿,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睡梦中听到一
阵哭泣之声,他微微睁眼,见盈盈伏在他脚边,不住啜泣。令狐冲一惊,正要问她
为何伤心,突然心下明白:“她知道我快死了,是以难过。”伸出左手,轻轻抚摸
她的秀发,强笑道:“别哭,别哭!我还有八十年好活呢,哪有这么快便去西天。”
盈盈哭道:“你一天比一天瘦,我……我……我也不想活了……”令狐冲听她
说得又是诚挚,又是伤心,不由得大为感激,胸口一热,只觉得天旋地转,喉头不
住有血狂涌,便此人事不知。
第十八章 联手
令狐冲这一番昏迷,实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有时微有知觉,身子也如在云端飘飘荡荡
,过不多时,又晕了过去。如此时晕时醒,有时似乎有人在他口中灌水,有时又似有人用
火在他周身烧炙,手足固然无法动弹,连眼皮也睁不开来。这一日神智略清,只觉双手手
腕的脉门给人抓住了,各有一股炙热之气分从两手脉门中注入,登时和体内所蓄真气激荡
冲突。他全身说不出的难受,只想张口呼喊,却叫不出半点声音,真如身受千般折磨、万
种煎熬的酷刑。
如此昏昏沉沉的又不知过了多少日子,只觉每一次真气入体,均比前一次苦楚略减,
心下也明白了些,知道有一位内功极高之人在给自己治伤,心道:“难道是师父、师娘请
了前辈高人来救我性命?盈盈却到哪里去了?师父、师娘呢?小师妹又怎地不见?”一想
到岳灵珊,胸口气血翻涌,便又人事不知。如此每日有人来给他输送内力。这一日输了真
气后,令狐冲神智比前大为清醒,说道:“多……多谢前辈,我……我是在哪里?”缓缓
睁开眼来,见到一张满是皱纹的脸,露着温和的笑容。
令狐冲觉得这张脸好生熟悉,迷迷惘惘的看了他一会,见这人头上无发,烧有香疤,
是个和尚,隐隐约约想了起来,说道:“你……你是方……方……大师……”
那老僧神色甚是欣慰,微笑道:“很好,很好!你认得我了,我是方生。”令狐冲道
:“是,是。你是方生大师。”这时他察觉处身于一间斗室之中,桌上一灯如豆,发出淡
淡黄光,自己睡在榻上,身上盖了棉被。
方生道:“你觉得怎样?”令狐冲道:“我好些了。我……我在哪里?”方生道:“
你是在少林寺中。”令狐冲大为惊奇,问道:“我……我在少林寺中?盈盈呢?我怎么会
到少林寺来?”方生微笑道:“你神智刚清醒了些,不可多耗心神,以免伤势更有反复。
一切以后慢慢再说。”
此后朝晚一次,方生来到斗室,以内力助他疗伤。过了十余日,令狐冲已能坐起,自
用饮食,但每次问及盈盈的所在,以及自己何以能来到寺中,方生总是微笑不答。这一日
,方生又替令狐冲输了真气,说道:“令狐少侠,现下你这条命暂且算保住了。但老衲功
夫有限,始终无法化去你体内的异种真气,眼前只能拖得一日算一日,只怕过不了一年,
你内伤又会大发,那时纵有大罗金仙,也难救你性命了。”令狐冲点头道:“当日平一指
平大夫对晚辈也这么说。大师尽心竭力相救,晚辈已感激不尽。一个人寿长短,各有天命
,大师功力再高,也不能逆天行事。”方生摇头道:“我佛家不信天命,只讲缘法。当日
我曾跟你说过,本寺住持方证师兄内功渊深,倘若和你有缘,能传你《易筋经》秘术,则
筋骨尚能转移,何况化去内息异气?我这就带你去拜见方丈,盼你好好对答。”令狐冲素
闻少林寺方丈方证大师的声名,心下甚喜,道:“有劳大师引见。就算晚辈无缘,不蒙方
丈大师垂青,但能拜见这位当世高僧,也是十分难得的机遇。”当下慢慢起床,穿好衣衫
,随着方生大师走出斗室。
一到室外,阳光耀眼,竟如进入了另一个天地,精神为之一爽。他移步之际,双腿酸
软,只得慢慢行走,但见寺中一座座殿堂构筑宏伟。一路上遇到许多僧人,都是远远便避
在一旁,向方生合十低首,执礼甚恭。
穿过了三条长廊,来到一间石屋之外。方生向屋外的小沙弥道:“方生有事求见方丈
师兄。”小沙弥进去禀报了,随即转身出来,合十道:“方丈有请。”
令狐冲跟在方生之后,走进室去,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僧坐在中间一个蒲团之上。
方生躬身行礼,说道:“方生拜见方丈师兄,引见华山派首徒令狐冲令狐少侠。”令狐冲
当即跪了下去,叩首礼拜。方证方丈微微欠身,右手一举,说道:“少侠少礼,请坐。”
令狐冲拜毕,在方生下首的蒲团上坐了,只见那方证方丈容颜瘦削,神色慈和,也瞧不出
有多少年纪,心下暗暗纳罕:“想不到这位名震当世的高僧,竟然如此貌不惊人,若非事
先得知,有谁会料得到他是武林中第一大派的掌门。”方生大师道:“令狐少侠经过三个
多月来调养,已好得多了。”令狐冲又是一惊:“原来我昏迷不醒,已有三个多月,我还
道只是二十多天的事。”
方证道:“很好。”转头向令狐冲道:“少侠,尊师岳先生执掌华山一派,为人严正
不阿,清名播于江湖,老衲向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