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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间的利息钱算进来,还是一样多。既然这样,不如你就干脆娶了足立的四女儿吧,怎样?」
亮一郎闭口不语。
「这样一来可以还清债务,你在东京也可以不用烦心钱的事情,专心做学问。我见过足立的女儿,相当漂亮哦。」
叔父似乎越说越起劲,但亮一郎无论如何都无法表示同意。
「这事来得突然,你应该无法马上决定吧?好好考虑看看,对方也说不用那么急。是说我们家也才刚遭遇不幸嘛。」
律子的声音从玄关传来,似乎是买到糖回家来了。叔父率先走出房间,亮一郎也穿过走廊,在玄关穿上鞋子,把帽子拿在手上。
「德马。」
他来到庭院,呼唤对方的名字,正在与律子嬉戏的男子转过头来。
「我要出门,跟我来。」
德马把球递给律子、摸摸她的头后,跑到亮一郎身边。
外头日照很烈,虽然找对方一起出来散步,但他并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亮一郎信步走在沿河的路上,德马跟在他身后保持约半步距离。久未见他穿着的白色和服反映着炽热如火烧的阳光,看起来十分清凉。
倦人的热度令人晕眩。亮一郎坐在一棵大大的柳树下,德马也坐在他旁边,用手掌擦拭额上的汗水。
亮一郎脑中尽是刚刚叔父提出的债务之事。就算卖了遭过火灾的地,的确也只能换得九牛一毛,依旧还不完。虽想开口向叔父借贷,但叔父不仅替自己的亲兄弟料理后事,甚至连德马母亲的葬礼都二话不说地一并操办了,他无法再为叔父增添麻烦。
对亮一郎来说,最重要的是学问与德马。虽然可以继续做学问,但今后要偿还剩下的债务,养活自己都已经很勉强了,没有余力再雇用德马。
突然,亮一郎想到是否可以让大学雇用德马。虽然他没有学历,却通晓英语与俄语,又因为与自己在一起,对植物分类学有某种程度的了解,也与自己一起在私塾学过西方数学与物理学,若是资料整理或一般事务等程度的工作,应该可以胜任愉快。
若德马能在大学里工作自食其力就好了。即使他自立了,大学提供的薪水应该也不会高到哪儿去,所以跟之前一样住在一起就好。看到解决问题的出口,亮一郎松了口气,回过头,与德马四目相对。
「这么热的天要你陪我,真不好意思。」
不知是否因为天气热,微微发红的脸庞慢慢左右摇着。德马把手指伸进和服衣襟内,做出拿铅笔的动作,随后似乎发觉里头并没有铅笔,便苦笑了。
「没有铅笔很不方便啊。」
亮一郎低语着,朝德马伸出手掌。
「写在这里,你有话想跟我说吧?」
德马用左手托住亮一郎的手,开始写字:
『一个人走路,很寂寞吧。』
德马面露认真的表情。
「怎么会寂寞呢?是因为看你似乎很无聊才找你一起的。」
亮一郎慌忙抽回手掌,背向德马,感到莫名羞赧。头上唧唧的蝉鸣声清晰可闻。
「你不寂寞吗?」
他没有转回来,继续背向他发问。就亮一郎所见,自回来后就没看德马流过一次眼泪。德马绕到亮一郎前面,执起他的手写字:
『我寂寞。』
即使写下了寂寞,德马的表情一如往常。手指在手掌上动着:
『但是,亮一郎少爷比我更寂寞吧?』
亮一郎对这个在手掌上写字、对自己寄予同情的男子,感到强烈的爱意。好想用力抱紧他,亲吻他的薄唇。
听到板车发出大大的嘎啦嘎啦声从背后经过,亮一郎回过神来。虽是树荫却在路旁,几近失神令他羞耻。他站起来,快步向前走,不言不语地走着,同时听到草履稍慢的沙沙声从身后传来。
回到叔父家,家中一片安静,没看到叔父、叔母与律子。
回到后头的六叠大房间后,德马站在窗边,手指伸进和服衣襟,呼地叹了口气。目睹此景的瞬间,理性从亮一郎脑中飞走了。他抓住立在窗边的男子手臂,拉到房间一隅紧紧抱住,细瘦的身体不住颤抖,紧绷动弹不得。
抓住头发,宛如压住似地亲吻他。德马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维持这样子好一会儿之后,亮一郎以抱紧他时同样突然的动作放开德马,来到走廊上。
他穿上才刚脱下的鞋子,朝外飞奔,情绪受到很大惊吓,脑中也沸腾了。他一股脑儿地想着该用什么借口来解释这股无法遏抑的冲动,如果告诉对方:在西方,亲吻是打招呼的方式,并非表示特殊的感情,而是相亲相爱之情,对方会相信吗?
最后,亮一郎在附近来来回回转来转去,直到黄昏、夕阳西下后,他才死心回到家,就像个因恶作剧而回家领骂的小孩子一样忐忑不安,就算回家了也不回房间,在榻榻米客厅一面陪律子玩洋娃娃,一面心惊胆跳地想着德马不知何时会经过走廊,直到晚饭时间。
同席用餐的德马与平常没什么两样,既没有避着自己的模样,也没有转开目光。倒是做出行动的亮一郎自己沉不住气,惶惶惑惑的,筷子都掉了两次。
用完餐后,亮一郎马上就去洗澡,早早钻进被窝。因为实在太早躺上床了,来邀他夜晚小酌的叔父还怀疑地问「身体不舒服吗」。
叔父出去之后,德马立刻熄了房里的灯火。显而易见,对方是顾虑到躺进被窝的自己才这样做的。
就算周围暗了下来,他依旧睡意全无。整个房间里满是亮一郎的妄想,如魑魅魍魉般昂首阔步。
对方在生气吗?还是吓呆了?他想问却不能问。心头想着要是对方在生气就非道歉不可,但双唇柔软从顺的记忆,点燃了亮一郎想要碰触它的冲动。即使他真正的心思是想钻进隔壁被窝,又怕被拒绝,毕竟这件事应该不比自己一时冲动的亲吻,而且不说别的,他就连替自己先前的亲吻编个借口都做不到。
夜晚长得令人窒息。最后,亮一郎听着虫鸣唧唧度过漫漫长夜,接近黎明时才总算浅浅入眠。
亮一郎写信给教授,说明自己必须待在乡下一段时间,处理家中灾后事宜,并试着拜托对方是否能雇用德马在大学里当职员。回信马上来了,教授在信上写:打从心底同情亮一郎身上发生的不幸,大学也已进入暑假,这儿的事不用担心。
但德马担任职员一事教授拒绝了。他带德马参加过植物采集好几次,所以教授也认识德马。就因为认识,教授认为他不能说话,万一发生不便时依然会有困扰,便断然说不能推荐他当职员。
冷静想想,教授说的很有道理,但就因为怀抱淡淡的期待,失望也大。而且亮一郎也必须重新考虑该怎么做才能将德马留在身边。
亲吻之后,亮一郎有两、三天单方面避着德马,但德马的表现实在无异于平常,让他觉得对方应该没有像自己如此在意。这样一想就觉得:对方都不以为意了,自己却一直拘泥于此,实在很奇怪。
他与对方接触时,不断想着「像往常一样」、「像往常一样」,却依旧莫名地生硬不自然,不管怎样都有隔阂,日子就这样过去,然后进入八月。
就在此时,叔父再度向他提议要不要试着跟足立的女儿见个面。亮一郎以无意娶妻为由加以拒绝,对方就逼问他是不是要贱价卖掉那块土地偿还债务。亮一郎说是,叔父提出意见:与其承担不必要的辛苦,娶足立的女儿岂不是比较轻松?
「这样或许是有点随便,但若你没有特别中意的女子,只要是心性好的,娶谁都可以不是吗?又不是娶妻之后就要被栓在这儿,你也可以回东京去,像以前一样尽情做学问,毕竟你不可能一辈子打光棍,让佐竹家断了后嗣啊,不是吗?」
叔父所言的确有理,然而说到娶妻,他还是心怀抗拒,便说着「不,我是……」等话,暧昧地敷衍过去。虽然思考良久,想方设法,但无论如何,不可或缺的还是钱,在钱的问题上,他毫无头绪。
八月爆发的暑气在中元节前后达到顶点,当夏天开始稍稍减退威力时,乡下便开始举行祈求五谷丰收的「麴祭」。不知何时起,每年都要向神社奉献牛只,所以也有人称之为「牛祭」。
祭典当天,亮一郎与叔父夫妻、律子及德马五人前往祭典举行的神社。约一个月来朝夕相处之下,律子跟德马相当亲,她用小小的手牢牢牵住德马的左手,蹦蹦跳跳地走在灯笼连绵不绝的参道(注27)上。不知是否因为夜市少见,她看到卖金鱼、卖五色糖衣豆、卖簪花斗笠等小店,便拉德马到店铺前面。
叔父从出门前就莫名其妙地心浮气躁,静不下心,虽然心想叔父应该早已过了会为祭典兴奋的年纪,到后来便得知个中原由。
参拜完神社之后,叔父邀亮一郎一个人到岔出参道的某间茶店,告诉他想跟他谈些男人之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