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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只是习惯了,习惯了在这个时间站在这里去守候一个身影。
他没有情绪波动,既不高兴也不痛苦,只是站在这里看着。
他总是想,或许有一天他突然赖床起不来了,这个习惯也就断了。
时间是沙漏中的细沙,却可以荒芜整个森林;时间是钢铁被打击的磨损,却可以变换沧海桑田;时间是人类眼角的皱纹,却可以抹去一个星球的生命。
当这样一想,他们的时光又是何其短暂?他们的存在又是何其渺小?他们的坚持……又是何其可笑?
“大哥,未来是什么样的呢?”
那个时候,他是不是想喜欢谁就能喜欢谁呢?
——不是的,如果你不够强大,你永远不能选择你想要什么。
…
期末考试那几天都下着蒙蒙的阴雨,晚上睡梦中能听见风雨敲打窗户的窸窣声。
期末过后,便是漫长的暑假。
上一个期末结束时,还有个像小狗似的家伙缠着自己不要走,用湿润的舌头舔舐他的眼睫毛,小声念着:小旭。
而这一个学期末,他孤独地坐在空落落的教室,举目四望,一片空茫。
明明已经封起来了,但还是有些记忆狡猾地钻了出来。
他刚刚下楼时似乎有看到那个家伙母亲的身影,但也只是一晃,他差点没认出来。
林旭瞳孔微微放大,突然意识到,那是不是意味着整整两个月,他都看不到那个人了?
心口被尖锐地刺了一下,他突然不知所措。
这种无助感像是梦魇一般缠绕着他的四肢,像是过去四月个里每一个夜晚,在他的身躯上留下禁锢的印痕。
当他的大哥来教室接他,抬起他的头时,看到的是一张惨白的脸。
“怎么了,考试没考好吗?”林建紧张道。
林旭低下头,把脸藏了起来,喑哑道:“不是。”
他只是发现:他还喜欢着那个家伙。
非常喜欢。
…
杨峰锐靠在轿车的副座上,目光飘忽地略过窗外远处的屋顶,手指轻轻摩挲着背包的表皮。
方雪视线轻轻偏移,看了眼自己的孩子,又攥紧了手中的方向盘。
“小峰,暑假有想去玩的地方吗?”
杨峰锐恍若未觉,依旧看着窗外。
方雪双眸变暗。
“去海南怎么样?可以去游泳。或者去漂流吧,夏天会很舒服的。”
杨峰锐突然偏头看了方雪一眼,方雪声音一滞。
杨峰锐半晌开口:“为什么要问这个?你要陪我去吗?你不用陪你的男人还有那两个小孩了吗?”
方雪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声音哆嗦,“我、我可以给你钱。”
“哦,那不用了。”杨峰锐勾起嘴角。
方雪再嫁,另一半也是带了两个孩子的。
许是车内寂静得恐怖,杨峰锐轻声道,“在那边过得好吗?”
方雪眼睫毛颤动,握着方向盘的手掌沁出汗珠:“还好。”
杨峰锐又把目光落回了窗外,“那就好。”
方雪双眼渐渐泛红,转头看着已经有了成人模样的大孩子,看着那熟悉的轮廓里漠然的神情,张口发现喉咙干涩,“他们……不肯叫我妈妈。”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丢了自己的孩子。
“是吗?”杨峰锐声音轻到仿佛整个人也虚化了,“我也不想叫。”
泪水肆意漫过脸颊,方雪痛苦地闭上了眼,在路边停下了车。
“小峰,你想爸爸和妈妈吗?”
杨峰锐有些茫然地眨眼,大男孩的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脆弱,随即摇摇头,“不想。”
想又有什么用呢?
曾经日日夜夜地想,拼尽了一个幼童能做到的所有努力,也没有换得父母的一次停留。
现在也是,就算日日夜夜地想那个少年,又有什么用呢?
他曾经无法改变什么,现在也无法改变。
“你想看看你的爸爸吗?”
杨峰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拐到了这个话题,疑惑地转头。
方雪眼里盈满了晶莹的泪水,嘶哑道,“我、我告诉你爸爸了。”随即又像要解释什么般,“毕竟你也是他的儿子,你这几个月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我、我……”她有些崩溃,“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杨峰锐瞪大眼睛,黑暗的潮水迎面掀翻他的身体,他仿佛破烂一般漂浮在汪洋之中。
推开家门时,杨峰锐的身体一直都是僵硬的,他战战兢兢换下鞋子,视线轻易地看到了客厅沙发上沉默的男人的黑影。
男人听到声音,抬起了头。
杨峰锐如同被雷劈一般震在原地。
如果说在小旭之前谁还能制服他的话,唯有这个父亲。这个曾是他心头最光辉的伟大的形象,也曾是他一次又一次被打时的噩梦。
男人的发鬓有些斑白,双目却依旧直透人心。
“你他妈的就不嫌给我找事多是吧?!你今年还搞起了同性恋?”话音未落,男人已经踩着拖鞋挞伐而来,拽着杨峰锐的衣领就往客厅走,“你他妈就是没救了!是不是明年我再来看你你就偷砸抢了?后年是不是就进监狱了!小子你真是太有能耐了,一年比一年厉害啊!”
父亲喘着粗气,说到最后差点一脚揣在杨峰锐身上,“你当初怎么保证的?你不是说你不再惹事了吗!”
杨峰锐一米八的身躯在父亲面前却显得弱小,他茫然地睁大眼睛,“我、我没有惹事。”
“混蛋!”父亲一巴掌就砸了下来。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杨峰锐怔怔地看着男人,左脸颊火辣辣的疼,仿佛还不可置信。
“不要打孩子!”方雪冲了过来,拦住男人,“这不是他的错!”
“哈?那是谁的错?你的错?”男人笑了,目光落在女人身上,“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好儿子?”
“你说什么!这也是你的儿子!”方雪涨红了脸。
“我还希望我没有这个儿子!看看他都干了什么,之前被退学了都不算!打架斗殴、吸烟谈恋爱,每天都是老师打来警告的电话,在别人面前我就不敢认这个孩子!现在到好了,直接就搞上男人了?”男人双目眦裂。
“这是我的错吗?这么多年来你看过他吗?你管过他什么?当初为什么离婚的你不知道吗?你天天出差在外面飞,你关心过家里吗?”
“我天天累死累活地养家,你他妈的到底懂什么?我没有管过他?是谁帮他收拾的烂摊子?是谁帮他转的学?不是我,他现在在哪条街上游荡你都不知道!”
……
又是那些成年累事,又是重复的争吵。
杨峰锐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他躲在房间里,饿着肚子,听着门外刺耳的争吵声。
他饿得一直在哭,却不敢推开门。
那个时候,他就很没用。
杨峰锐什么都不想争取了,这就是他的命吧,他不配得到任何幸福。
他往后退了两步,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父亲的声音撕裂空间,“混小子你要去哪?让你走了吗!”男人一把拽过他推到地上,踢了两脚,“你的事解决了吗?另一个男的是谁?”
杨峰锐捂住脑袋,不想听见任何声音。
“我操,学都怎么上的?就会和父母犟了是吧!就会和父母顶了是吧!他妈的当初就不该送你上学!”男人气得拿起拖鞋就抽。
方雪吓得扑了上来,“你发什么神经!他是你儿子!”
“我就没有这个儿子!”
杨峰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满脸的热泪,像是开了匝一般汩汩流淌,打湿了他整个脸庞。
他感到自己越来越小,像个孱弱的蝉蛹,最后被轻轻地踩扁在别人的脚下,鲜血四溅,却是被对方用脚掌磨了磨。
母亲的着急的声音响起,“小峰,你快走!你快走!”
杨峰锐崩溃地低喃,“我也不想当你们的儿子……我也不想……”他突然挣扎地坐起身子,大吼了一声,“我也不要你们!”
“他妈的你还反了你!”男人一巴掌就要甩下,目光正对上儿子倔强抬起的脸,手硬生生止住了。
那是一张已经有几分成熟的少年的脸,眉目间都带着父亲曾经的模样,他们流动着相同的血脉,共享着相同的基因。
那张脸满是泪水,泪水中是父亲狰狞的面孔。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父子走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
男人还能想起当他站在手术室外的焦急等待,还能想起第一次抱起婴儿时的喜极而泣,还能想起牵着宝宝走路时的小心翼翼……
他举起的手一直在颤抖,眼白里布满血丝,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他也曾对这个孩子寄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