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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全凭收生婆与老年妇女经验,一遇到这类带有危险症候的难产,只有求神拜佛,直无善策。一家人又盼予心切。
尤其田氏妒念甚重,侧室得宠,已经气极,又怪她假装胆小撒娇,利用乃母,老早把丈夫霸占了好几个月,男女二人终日厮守房中说笑,恩爱非常。偏又来了一位只顾女婿喜欢,不管女儿闷气的亲娘。平日向着那小贱人,百般将就,并还故意睡向自己房内,明为作伴,实则是怕自己争丈夫。每日气得心痛,偏生无法出口,于是把所有怨毒种向凤珠身上。好容易熬到临月,又是一个难产。半日之间,凤珠死去活来,疼晕过去好几次。胞浆已破,流了满床血水,婴儿头早倒转,已经露出顶上胎发。无奈婴儿头大初生,产门窄小,嵌在里面,钻不出来。照此形势,时间一久,母子全伤。收生婆已说只能顾一头,不能全保,请问主人是保母保子,走哪一头,以便下手。田氏自然巴不得借此公报私仇,去了这眼中钉,还白得一个儿子。
幸而丕绪平日虽怕老婆,当此爱妾生死关头,一时情急,竟然据理力争起来,说:“取子弃母,万无此理。她入门不久,便有身孕,可见生育容易,不过头胎艰难而已。休说婴儿男女未分,就算是个儿子,命中该有终须有。我本无心纳妾,原是岳母恩怜,贤妻美意。既已收房,平素并无失德,决不能为了保全婴儿,草营人命。”一面正色坚执,大争不已;一面迫令收生婆从速下手,只要大人无伤,必有重赏。
田母素日信佛,深恐报应,只想母子都保,无所主张。田氏见丈夫自发动起,说什么也不离开产房,为护爱妾,竟改常度,向己力争,面有忿色,越发恨极,乘着乃母去往佛堂祝告之际,气得咬牙切齿,连男带女,一齐咒骂。凤珠在床上听得清楚,连气带急,当时逆血上行,哭喊得一声:“老爷,由我死吧。”就此死去。夫妻二人正在吵闹,还未听见,收生婆一报信,才知人死。田氏遂了心愿,自不再闹,而且转怒为喜,令收生婆从速下手取胎,免得婴儿闷死在内。丕绪忽然冷笑一声,喝道:“哪个敢取?我宁断子绝孙,也须还她一个整尸。这等家室,不如无有。我日内便出家了,要这送娘儿作什?”话未说完,目中痛泪也自夺眶而出。
同时田母原看出乃女近来神情不好,恐她吵闹,守在房里。后见情势越险,情急无计,才往佛堂求告。闻报大惊赶来,进门知道人不救转,女儿夫妻休想和好,怒瞪了乃女一眼,匆匆赶往床前,细一查看,知是逆血上攻,许能有万一之想。又看出收生婆本领大差,不顾唤人,忙将大碗浓醋往火盆上泼去。一面忙喊:“取纸来熏。贤婿不要优急,照你岳父相法,新姨福相,必无横死之理。”丕绪终是忠厚,气急悲愤之下,和田氏闹了几句,见岳母如此关心,反而不好意思,满面通红,无话可答。泪眼注视心头爱宠,正在伤心凝盼,忽见丫头奔人报信,观音庵聋师父同一中年女尼,要见外老太太。田氏一听丈夫为了妾死,竟要出家,虽然气愤,也是惶急,坐在旁边,正没好气。闻报方喝:“蠢东西,也不看看是什时候,你老爷为了心上人,快要当和尚去了,谁还有什心肠接待她们?”话未说完,田母已一迭连声直说快请。丫头刚一转身,便听院中有一老尼口宣佛号走进。田母喜道:“这就好了。”随说,人已抢步接出。
原来观音魔老尼是个聋子。田母起初也未留意到她,只因素来信佛好善,所居邻近,见她年老耳聋,庵中清苦,时往拜佛布施。聋尼时常求助,并说不是己用,乃是代她行善,接济好人。田母因她自身操行实是清苦,颇为赞佩,不问多寡,有求必应;自己有什事,也常向她庵中许愿虔求。日子一多,渐渐觉其每次求告,只要聋尼在侧,似有意似无意地偶然答上一两句话,日后必有灵应,情知有异,信奉观音也愈勤谨。便这次凤珠怀孕,事前也曾略示先机。后来足月不产,两三次前往访问,均值老尼远出未归。上年家人重病,便因她赠药得痊。知她向不无故登门,此时前来,必非无故。
等到外屋一看,果然还陪了一位中年女尼同来。状甚恭谨,迥与往日相见,耳聋懒散之状不同。见面便指中年女尼说道:“这是我大师伯,在川边倚天崖龙象庵居住,法讳上芬下陀。偶经门外,闻说主人侧室有孕难产,恰带有两丸催生药在此,不论产妇母子及已生未生,只要在当日内,便可救醒。如是女的,大来另有去处,从小也当男儿看待,不必缠足拘束,他年全家人丁财产,便可因她保全了。还有你和令婿,俱是积善之家,家室理宜和美,这些缘孽,已求家师伯代为化去。此外有符一道,另赠令爱丹药一粒。就在产妇回醒时,将符焚化,再请令爱服此丹药,自有灵效。出家人不愿轻人血房,请自将去吧。”芬陀坐在上首,始终微笑,一言未发。
田母喜出望外,闻得房中哭声呜咽,知在危急,不愿多说,匆匆礼谢,赶进房去。见产妇面如土色,手足冰冷。女婿也不畏血污,伏身其上,正在痛哭。收生婆看出母子全无生理,恐受埋怨,已经溜走。忙喊:“贤婿躲开,包你能活,灵丹来了。”丕绪已经情急痛心,神志已昏,哪听得见。田母终恐时久耽误,老年人气弱,拉了两下未拉起。所幸产妇死前发话,未一个字是开口音,口张未闭,忙把两丸丹药塞向口里。初意产妇已死,不能下咽,忙唤人取水冲灌。忽闻异香自口发出,跟着口便闭拢,一个喷嚏,人便悠悠醒转。田母喜极,急喊:“姑爷,快些躲开,新姨已醒,肚里还有胎儿,莫被你压坏。”
同时凤珠本是污血逆行,将气闭住,虽然两太阳穴直冒金星,闷胀无比,知觉并未全失。耳听丈夫哭喊,与正室争吵之声,心如刀割,只干着急,说不出一句话来。待了一会,周身血脉全滞,快要走上死路。猛觉口鼻生香,一股甘芳之气,由喉间冲人腹内,晃眼布满全身,关窍立通,遍体轻快舒适,痛苦全消。只是腹中震动,产门似要分裂。当时神智清明,知将分娩。睁眼一看,丈夫泪眼模糊,伏身胸腹之间,正在哀声悲哭。忙也伸手,连推带喊道:“老爷请走开,我底下不好,怕要生呢。”
丕绪原知岳母拉他,以为人死不能复生,不信能够活转,悲恸之极,意欲尽情一痛,故作未闻,目光仍不时扫到爱妾脸上。嗣听田母说得紧急着重,又放了两丸药在爱妾口内,猛想起常听岳母说起聋尼,绝望之余,方生希冀。爱妾已妙目流波,面色转变。心中一喜,已自醒悟,高兴之极,正待抚问温存,吃田母、凤珠一喊一推,立时明白过来。平日拘谨的人,不禁羞得满面通红,连忙爬起。一回身,正赶上田氏看出这场乱子太大,丈夫固执,爱妾情重,人如死去,纵不出家,必不会与己和好,正在床前惶急万分,后悔无及。人一醒转,一想丈夫可恶情景,重又勾起妒火。虽因人刚回生,恐再气死,话未出口,两下里这一对面,由不得恶狠狠瞪了一眼,叹了口气。丕绪此时心气渐平,见田氏双目哭肿,想起以前夫妻也颇和美,只嫌她脾气乖张了些,适才话实在太重,也自内愧。刚把头一低,想不起说什话好,田母早把那道灵符向烛上点了。符火光中,似见有片金霞影子微微一闪,田氏立似头上有人击了一掌,跟着心中一震,怒火全消,只觉疲倦异常,随即转身坐下。田母见她面色转和,不知灵符已经生效,随把丹药递过道:“这是老师父给的灵丹,快些吃了。你看新姨吃了这药,起死回生,可知好呢。”田氏接过服了。这本是瞬息间事。
田母忙完这头,又忙那头,因料定婴儿平安降生,方想起收生婆已走,待要唤人去催时,忽听产妇急喊:“外老太太快来,底下胀得厉害,肚子偏又一点不痛,莫不是小孩要钻出来吧?”田母以为产妇生时必有阵痛,婴儿在里面闷得时候太久,虽信灵丹神效,终是悬念。又想二位神尼尚在堂屋,无人陪侍,正想抽空往谢,就便询问两句。问言还未及答,忽听床上“哇”的一声。这一来,连田氏一齐慌不迭赶了过去一看,婴儿前半身子已经钻出。这一喜,真非同小可。收生无人,尚幸田母老年人见得多了,忙伸手轻轻一扶,婴儿便随手而出。跟着绰起旁放的新剪刀,将脐带剪断,打上个结。压住一看,是个女婴,虽觉美中不足,总比没有的好。匆匆略拭儿身浆沫,包好递与田女,放向一旁小枕之上。待去洗手,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