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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异心中惊疑,仰头往上一看,那东西已到了崖口。由下往上望,只看见一个有圆桌面大小的脑袋,颜色碧绿,烂糟糟的,生着不少酒杯大小的眼睛,金光四射。张着血盆大口直喷白雾,正在据崖张望。纪异虽然胆大,毕竟年幼,自从出世以来,几曾见过这般凶恶的怪物。心里一害怕,打算急速下降逃避。不曾想手一慌张,正抓在一根朽藤上,咔嚓一声,将藤拉断。偏巧这一处崖壁是凹进去的,又在忙乱之中,再抓别处已来不及,竟凌空十余丈坠了下去。
纪异当时觉着身子轻飘飘的,与往常不同,也未在意。落地时,身略一稳,即行站定,一点也没受伤。见手中还抓着半截断藤,忙随手扔去。还以为上下相隔甚高,怪物未必能够追来。谁知起初怪物见至宝被人盗走,愤怒追来,顺着人的脚迹,追到崖口,并未看见纪异。纪异如将身子贴壁隐在崖凹藤蔓之处,怪物目光虽然灵锐,也看不见,略待一会,自会回转。这一慌张落下,反被怪物觉察。铜山东崩,洛钟西应般一声怒吼,震得四山都是嗡嗡之声,震耳欲聋,半晌不绝,怪物吼罢,竟不顾命地从崖上纵下追来。
纪异经行之处,一边是撑天危蟑,仅有这半壁腰上横着的一条险径,另一面更是一片平滑不能立足的峭壁。中间隔着一条十余丈阔,其深莫测的广壑,云雾沉沉,望不见底。这一条路宽窄不一,宽的虽有数丈方圆,窄的却只有尺许,崎岖峻峨,不比平原之坂,可以奔腾驰逐,这东西更不似平常见惯的野兽,可以和它力搏,来时又是那般先声夺人,吓得纪异连头也不敢回,一个劲往前逃走。怪物脚步沉重,发出叭咻叭哒之声,山摇地动般追来。
眼看离身越近,路忽分成两条岔道,宽处业已走完,越走越窄。一头是绝地,无路可通;另一头虽然面前一段稍窄,只要越过临壑那一段险径,便是一片盆地。论理原该往活路上逃走,纪异忽然灵机一动。暗忖:“这一面虽然有路可逃,但是怪物行走这般迅速,难免不被它追上。那面虽是死路,可是路极险隘,山石牵确,上下蜿蜒于危壁之间,连像自己这般矫健轻小的身材都不能并肩行走,怪物身躯比两个水牛还大,即使凶狠异常,没有它容身立足之所,它也无奈己何。不如逃向绝路,且避开眼前危机,再作计较。”
想到这里,便往那条绝路上飞跑下去。约有半里之遥,听到怪物怒啸不绝,只是追逐之声渐远。同时前面的路也将近走完,为峭壁所阻,休说人行,便是猿猱也难攀援。这才回头注目一看,那怪物果然吃了身躯太大的亏,盘踞在一段下临危壑,上覆危崖的险路口上,无法过来,头上金光闪烁如星,不住声地怪吼。
纪异惊魂乍定,方得仔细观察。见那怪物生得身长两丈以内,通体碧色,满生绿绒。乍看烂糟糟的,伏处前高后低,看不见后半身。一颗滚圆圆的大头上生有七个眼睛,足有酒杯大小,睁合之间光芒远射。大鼻掀天,宛若仰盂。虽然吼啸连声,嘴却闭住,也不知有多大。腿似不长,脚爪也为绿绒一般的毛团遮住。看去形相甚怪。
纪异胆力绝壮,先时害怕,全为怪物先声所慑。及至怪物为地形阻住,追不过来,双方对耗了一阵,见怪物也无甚奇特伎俩,胆子不由渐渐大将起来。暗想:“后退无路,前行又为怪物所阻,自己还肩负关系着母亲生死大事,莫非还和它耗上一年不成?”越想越后悔,不该往绝路上逃走,闹得进退两难。几次四面寻找,俱都无可飞越。怪物形象凶恶庞大,手中又无有兵刃,到底有点胆怯,不敢硬闯。
正自惶急,猛见这一条险径的峭壁上面生满许多石包,大多形如半珠,大小不一。心想:“这怪物尽管不退,何不将这壁上的石包扳了下来,去将它打走?”当下随手抓住近处石包,两手用足平生之力一扳,嚓的一声,居然扳了一块海碗大小的石块。纪异心中大喜,忙将那石头放在足旁,又去扳第二块。接连动手,连大带小,约扳有十几块。这才挑了一块大的,站起来身来,对准怪物头上打去。耳听像打破鼓一般,噗的一声,打个正着。
那怪物本已耗得有些不耐烦,经这一下,越将它惹恼。眸的一声怪啸,那口边忽然喷出一团浓雾,顷刻之间散布开来。这里纪异还不知道利害轻重,只管将石连连往云雾之中打个不休。那云雾也越来越密,怪物渐渐全身都被遮没。凭纪异那样的天生神目,也只看得出一些星光在雾中闪动。不多一会,纪异扳下来的那一堆石块业已打完,怪物兀自吼啸不退。再寻石块来打时,云雾已到身前,到处白茫茫,哪里还看得见峭壁上面的石包。好容易发现身后高壁,离地丈许有好几块石头附在上面,想去扳下来。身刚纵起,猛觉云雾中的那些星光离身甚近。纪异微一寻思,知那正是怪物的眼睛。如算距离,至多不过七八尺以内。
原来怪物四爪本有攀崖附壁之能,纪异的石头有几块正打在它的痒处,激得它口中喷出云雾,侧着身子抓住危壁,似壁虎一般挨将过来。直到近身,纪异才行发觉。纪异石头还未取到手内,怪物鼻息已经听得甚清。心里一着急,不知不觉往上一提劲,竟飞跃起有十来丈高下。那云雾已然弥漫全崖,适才下面所见壁上石包业已跃过,慌乱中伸手向壁间一抓,没有抓住,一个抓空,往下坠去,正落在怪物的头上。只觉足底软绵绵的,立时又觉怪物回头来咬。这一惊非同小可,仗着平素胆大心灵,百忙中还想起只要能越过怪物,便是前面那条险径,可以逃出。忙用力一垫步,从怪物身上飞跃过去。他却不料到处云封,路又险窄,事前没有看准落脚之所,怎能存得住身?一个落空,直往那无底绝壑坠去。
那绝壑下面尽是极深的污泥,无论是人兽,下去便即没顶而死。纪异虽然失足,神志并未昏乱,还在拼命提着气,准备落底时不致受伤。正在身子轻飘飘地往下坠去,忽听上面一声大喝,接着一道闪电,自空而下,闪了两闪,腰间便被抓住,往上提起。纪异先当是怪物追下,方要挣乱,忽听脑后有人喝道:“异儿,我来救你,不许乱动。”耳音甚熟,颇似无名钓叟。及至到了上面一看,立身所在已是高崖顶上,面前站定一人,果是无名钓叟,不禁喜出望外,连忙跪下行礼。
无名钓叟将他拉起,说道:“这绝壑底下,全是千百年来两崖藤蔓花果落下去积成的污泥,深固难测,毒更无比。这毒气在下面弥漫,离地高约数百丈。我如不来,你纵不中毒送命,为这污泥所陷,也绝无生理,这也是你孝心感动,才使我阴错阳差,赶来此地。你看崖壁上的怪兽还在么?”纪异一心只在乃母安危,一旦与无名钓叟不期而遇,恨不能立时就同了回去,什么都顾不得。闻言也不去看,只哭求:“仙长,快救我娘一命!”无名钓叟见他刚经大险,安危稀奇毫不在念,好生赞叹。
纪异方在催促,忽听半崖腰有人大声说道:“此子果如道友之言,此时情殷于母,道友可送他回去。我已收服此兽,且待中秋节后,云梦山相聚吧。”说话声音越来越近,一片白光从崖底升起。当中现出一个羽衣星冠的苍须道者,手中抱定一个和家猫大小的野兽,形状与先见怪物一般无二,只是要小得多。晃眼工夫,冲霄直上,没入遥空,不知去向。
无名钓叟见纪异什么都如不闻不见,惶急之态甚是可怜,便不和他再多说别的话,将他抱起,吩咐:“我这就同你前往,不要害怕。”说罢,将足一顿,驾起遁光,直往纪家飞去,不消多时,便落在湖心沙洲之上。
纪光父女正在屋外焦急,见无名钓叟果然携了纪异回转,俱都大喜。纪异一落地,又朝无名钓叟跪倒求救。无名钓叟道:“你先莫着急,我既前来,自然是要略尽一些人事。可惜你的缘分不深,灵药精华已被旁人得去。只凭着你这点孝思,乃母可多活两年而已。”说罢,将身后葫芦儿揭开,用手拈出十几枝颜色鲜红的兰叶,对纪光道:“此乃三千年幽岩朱兰,道家奉为异宝。若得兰实服了,可以长生不老,乃是亘古难逢之物。待我用玉刀切断,捣成朱泥,和成捂桐子大小的丸药,每日与令爱晨起服上两粒,预计又可保得两三年无恙了。”
纪光父女闻言,方在拜谢,纪异一听,诧异道:“这兰叶这般难得?适才我遇见怪物的高崖下还生得有一株,与这个一般无二,我还不知它能救母亲。仙长会飞,何不去把它采了来,与母亲做药吃?”无名钓叟闻言,对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