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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环这时已是心服,却不愿见这般婆子气。元儿正去扳他肩膀,被方环将肩一扭,又回时一推,无心中还记着暗运全力,把一个让势,变成了霸王扛鼎,暗藏烘云托月的解数,口中才说了一声:“哥哥,不要紧的,我服你了。”元儿被他闪跌出去好远,几乎跌倒。方氏弟兄俱都呵呵大笑。元儿也自站定回身,方端连道“可惜”。
元儿便问何故。方端道:“我家世代习武,只家母文武双全,愚兄弟也略识得几个字儿。小弟兄姊妹中,因三弟从小喜爱泅水,九岁时节,在溪里被一条两丈长的乌金鳝王缠住,脱身不得。猛生急智,用嘴咬住鳝王的颈子,在水中挣命,那鳝王通体乌金鳞甲,好不坚强,偏被三弟无心中咬破它的软处。当时只顾弄死恶鳝逃命,拼命一吸血,又在无心中将那鳝王多年结成的丹黄吸入肚内。后来经人发觉,鳝王已死。他一个小身体,除两手和头露在外面,周身俱被恶鳝缠得紧紧。家中人连忙将他打捞上来,已是力尽精疲,奄奄一息。依了家父,当时要将鳝身斩断,救他出来。偏在这时遇见一位高人走过,说那鳝如此长法,恐怕已有丹黄,常人服了,皮肤必然发胀。此时解开,弄巧就许胀破,流血而死。只可借鳝身的束缚力量,过了三日三夜,再行解救,有药调治。幸而时当九月,天气不热,便由那高人将三弟嘴扳开,塞了几粒丹药人口。直到晚间,三弟才醒转回生。浑身疼胀,直哭喊难受三天三夜,才斩断鳝身,救出舍弟,又胀痛了好几天,敷药调治,才行痊愈。由此力大无穷,谁也比不过他。就在那年冬天,先父便被一个妖道所害。因那妖道会飞剑伤人,他还想斩草除根,连我全家害死。幸得家母机警,母子三人含了大仇奇冤,逃避此山。原想命愚弟兄寻访名师,学剑报仇。偏巧家母急气伤心,又在路上连遇大雨山洪,受了寒湿,病卧在床,时发时愈,不能远离。只好奉母养病,报仇之事俟诸异日。你没学过武,却能破去他的解数,岂非天生神力?如遇名师,那还谁是对手?”说罢,弟兄二人,都流下泪来。
元儿闻言,甚是悲愤。正想和他们说这山中现有仙人,告知以前经过,恰值菜熟饭好。元儿在家,平常早晚连点心要吃五顿。这一顿算消夜虽还是早,要作晚餐却是已过时。本就腹饥,不好出口。甄济也因元儿出外小解,一去不归,找到后面。二人抢着端菜端饭,连家中人等惦记均行忘却。
小弟兄四人,将饭菜捧到房中。方环安排坐凳,方端拿了个山木造成的几儿放在床前,取碗温了酒,递与他母亲。方向甄、裘二人斟了酒。二人谢了,捧杯一尝,那酒是凉的,又甜又香。甄济忍不住问道:“伯母说全家不履城市已四五年,这动用的家俱连酒食,是怎样运来的?”方端面带悲容,答道:“家母因报仇之事要紧,宗嗣也不能斩,早年原有终老此乡之念。所以先父死后,来时便安排了远计,一切谷粮、稻种、菜籽、鸡雏、杯盘、碗碟和厨下动用的家俱,凡是必需的,无不在事先通盘筹划。又加还有一家离此不远的至戚相助,有无可通。除了林外二十多亩山田是愚兄弟二人开垦的,这房子和木器是愚兄弟胡乱砍了树木同山茅做的而外,余下全是由山外搬运来的。这酒原是家表姊因家母爱饮,从山外带来相赠。又经愚兄弟设法,偷来猴儿一些百花酒,掺在里面,所以觉得香些。如今也存不多了。”
二人闻言一看,果然他弟兄二人面前不放酒杯,知是留以奉母,再斟时便辞谢了。方氏弟兄也不勉强。元儿还想问猴儿酒怎样偷法,因他弟兄二人都忙着给他母亲布菜添酒,孝心甚笃,不便打岔,便住口吃饭。方氏弟兄直将乃母服侍好了,又盛了一碗鸡汤,劝乃母喝下,才行坐下,狼吞虎咽吃起饭来。
吃完收拾出去,又给二人安排卧处,原有一间空屋,床被均有。元儿执意定要与他弟兄同榻,只得依了。他弟兄各有一榻。只须将被子搬来。一切整理好了,又去院中添了些火,才同到老婆子房中陪话。方老婆子道:“你弟兄四人结交甚好。好在都是先朝遗民,没甚门第之见。只是你二人从小娇养,一夜不归,父母必然盼望。我起得晚,无须见我。此去只不要向外人提最关紧要。天一亮,我着你二哥送回去吧。”
二人这半晚乐以忘忧,早忘了思家之念,闻言才得想起。便答道:“小侄理会得。只不过到家不久,就要来给伯母请安的。可惜相隔这么远,当日不能回去。真是不便。”方环便问元儿家住何处。元儿答是青城山麓环山堰,如今正在长生宫做佛事。方环拍手笑道:“这就妙了。那环山堰我没去过,长生宫我却是轻车熟路,包你个把时辰就到。此后可以常去,真快活死人。”二人闻言大喜。方老婆子道:“三毛,你不知仇人厉害,竟敢往人多处跑吗?”
方环见母亲生气,只得说道:“孩儿本无心出山,那日在前面山脚一条涧中泅水摸鱼,无心发现一个水洞,水面离洞顶才只二尺,外有藤萝隐蔽,人看不见,水又深,一时好奇,泅了进去。先还不敢深入,后来越泅越远,泅进有半里多地。忽见一道石坡,水也到那里为止。洞壁上的石头还有闪光,依稀可以看出石形路径。上了石坡,曲曲折折又走有一里多路,便漆黑了,只得回来。第二天,乘哥哥在田里下种子,妈睡晌午,我带了火石和七八根火把,举在头上,踏水进去。到了黑处点起火,越走越深。那路并不难走,时明时暗。明处都是些透明的石钟乳,如今有些碍头障脚的都被我铲平了。连去五六次,都害怕遇见怪物回来。未一次带了刀剑暗器,下了决心走到底。路本不甚难走,又恐妈唤人心急,一出水,便往石坡下跑了下去。约计没有半个时辰,便到尽头,又遇见有水阻路。说也奇怪,不但那边石坡和这边一样,及到我由水里泅将出去,照样也是在绝涧下面那么一个洞。爬上崖去一看,不远山脚底下,便是长生宫的庙宇。只在闷了前去玩玩,走熟了,有时连火把也懒得带。先时不愿见生人。后来见涧中鱼肥,常去摸鱼。有一次穿鱼的索子被水冲走,上岸寻草穿鱼,无心中遇见一个小道士。我骗他是近山人家小孩。他说他师父爱吃活鱼,时常打发他偷偷摸摸到远处去买,要我卖他。我正因妈的酒快要吃完,二哥直怪我不该将表姊得罪走了,害得妈快没酒喝,埋怨得难受。便和他说我妈要吃酒,愿隔几天打了鱼和他换酒。一面我却对二哥说,酒我已藏起好几瓶,妈吃完了,自会拿出来,暗中却拿活鱼和他换酒。回来时,总怕被人看见,想法儿躲开。那厮也蠢,拿鱼至多说话两句便走。妈不放心,好在如今有这两位哥哥,没酒时好和他要的。妈莫生气,三毛儿不再去了。”
老婆子哼了一声道:“你杀父之仇未报,为我口腹,使你轻身。倘遇仇人,如何是好?从今只好将酒戒了。”说时眼圈便红了起来。方氏弟兄闻言,也是伤心落泪。直到方环跪下哭求认罪,甄、裘二人也帮着说情,方老婆子才息怒,吩咐起来,说道:“你休看我今日初遇你两个哥哥,便露行藏,须知此中实有深意。难怪他两人说,按着日影走的,怎会路差这么远?照此看来,果然尚有捷径。想是天意,使你弟兄们来往亲近。只是他二人不识水性,去时尚可,如来,岂非不便?”
方环道:“三毛已然想过,日前不是哥哥给妈做了一条小船,准备病好之后,坐船在溪里玩吗?那船又小又轻,恰好容得两三人。只要二位哥哥躺在船里,我在水里推到旱地,将船拖起,背了同走。休说二天再来,有我去接,就连此番回去,也不会打湿衣服了。”说罢,又觉才说不去,又去有些不对,忙改口道:“二位哥哥来时,我只在那水洞口等候,不出去便了。”元儿便问道:“那你怎知道我来?”方老婆子道:“你们预先约准了一个时期,叫三毛到时去接就是了。”甄、裘二人越发心喜。一屋五人兴高采烈地又谈了一阵,才行分别就卧。
元儿和方环同卧一榻,哪里肯睡,一直谈到天光见曙,二人索性也不睡了,回望方端与甄济,先还随着问答,此时业已睡熟。二人不去惊醒他们,只管说个不休,也不说走。天亮以后,方端在梦中仿佛见方母在隔屋咳嗽,才从床上跃起。方环也听见隔屋中有了响动。弟兄二人慌不迭地跑出,将院中药端了过去。
元儿才把甄济唤醒。甄济恐姑父母悬念,催着元儿快走。因知方家不曾用有下人,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