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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地方乃是头层左侧的一间石室,原是金姥姥师徒款客之所,陈设用具均颇精美。上首玉榻上坐着两个矮瘦老头:一个圆脸,颔下稀落落生着一丛黄须,穿着甚是破旧,一脸风尘之色;另一个相貌清灌,颔下三络短须,根根见肉,眯缝着一双细长眼睛,葛衫虽旧,却甚清洁。二老相貌均不惊人,只二目神光映射,迥异寻常。下手玉墩上坐着一个背负大红葫芦的道士,正是君山所见醉道人。金姥姥在对面陪坐。二人不敢多看,进门便即跪倒,分别叩拜。正要跪陈来意,金姥姥笑道:“你二人快起来说话,白、朱二老素不喜人过于谦恭,越随便越好。”平旋也在旁示意令起。二人愉看二老,已有不快之容。赵霖为人豪爽,闻言先起。王谨素来恭谨,稍微迟疑,忽听瘦的一个发话道:“金姥姥,我最不愿人无缘无故矮下半截。这姓王的小子没出息,懒得管他闲事,我先走了。”另一矮老头方喊:“朱矮子等一会。”座上金光微闪,人已不见。
二人方在骇异,平旋已赶过去,对王谨道:“还不快些起来,留神这位白矮师伯再一走,你们的事就难办了。”王谨听了,连忙站起。金姥姥笑道:“旋儿无礼,称呼白师伯,为何加一矮字?”矮老头二目一瞪,笑道:“还不是你这胖老太婆惯的。我知你辛辛苦苦,代人收了三个徒弟。却被妖道害死了两个。剩这么一个小鬼,自然心疼放纵,你早晚保得住她长命百岁才怪。”金姥姥微笑未答。平旋笑道:“弟子怎敢无礼,家师也从不宽纵。只因弟子从小蒙恩师教养,师伯仙府与白雀洞相去咫尺,常时往返请益,从孩提起便受恩怜,深知二位矮师伯最喜率真,笑言无忌,对于弟子等后辈更多优容。况且昔年嵩山二矮,由南宋起便威震群邪。二位师伯本以矮字宣扬德威,现以年时久远,道高望重,仙凡崇敬,入觉矮字不庄,才改称二老。二位师伯游戏人间,喜以滑稽玩世,于嬉笑怒骂之中扶善锄恶,修积无量功德。本来仙寿无疆,万劫难老,这‘老’字本来不通,又嫌庄严,当初改称呼之际,听说二位师伯还不甚愿意,弟子加‘矮’字正是迎合师伯意旨。一半也为了这位王师兄初次拜谒,不知二位师伯心性,朱师伯已不知为了何事借故飞走,万一白师伯再一借故飞走,柳湖数千人的生命财产固是可虑,而玉龙山寨主平素骄横,此事牵涉大多,双方争杀报复,寨主全族势难保全,并将他的同伙引了出来,岂不难于收拾?为此情急无知,只得豁出受责,借此一呼,将师伯仙驾留住,以便赵、王二位师兄陈说前情。弟子提到昔年尊称,原为恃有恩宠,志在讨好,并非有心无礼。如嫌放肆,实是师伯平日纵容,与家师何干?弟子只求师伯容人说完了话再走,任何严罚,心甘领受,以为师伯消气如何?”
矮老头道:“你这小鬼,自知罪孽大重,比你两个师姊狡猾得多。平日守着你师父下苦功,怕人欺负,轻不多事,这次不知为了何故,代人出此大力、你既多事,我就叫你不得安心用功,明年端午,罚你往玉龙山走一趟,你敢去么?”平旋闻言,正合心意,表面上却不露出,故意答道:“弟子虽多灾多难,有二位矮师伯在前头,多厉害的地方也敢去。只不知恩师允否,弟子不敢作主。”矮老头道:“只要你认罚敢去,都有我两个呢。”醉道人插口笑道:“此女真个灵心慧舌,明明想往玉龙山趁热闹,试她年来功力,就便捡点便宜,你这一说正好。就这样心还不足,他知你们二位新在月儿岛火海之中得了连山师叔的龙雀环和金鳞剑等奇珍,可以借用,到时万无一失,所以连朱道兄也同拉上。你还拍胸脯,却不知这么大年纪,中了女娃的计算呢!”矮老头瞪眼道:“醉鬼胡说,我愿意这样,你当这事是容易的么?”醉道人笑道:“好好,由你。”金姥姥始终微笑不语。
赵、王二人等三人笑语稍停,平旋已回立到金姥姥身侧,二次想要开口。醉道人笑道:“你们的事,我已尽知,不消多说。赵霖所须灵药,我已另用灵丹和就,功效更大,服后一日,不特复原如初,并可益气轻身,异日修为也大有补益。王谨忠信谨厚,根骨不恶,另赐灵丹三粒,功能起死,以备缓急之需。我正有事关中,可将随身包裹取来,我送你二人一同往终南,天亮前即可到达,岂不省却好些跋涉?”随说,随由身畔取出三丸丹药,递与王谨。并将坐侧玉几上和就的一玉杯灵药交与平旋,令引赵霖去至后洞服下,再饮两杯本山灵泉,回来同行。
二人闻言大喜,忙即拜谢,依言行事。因平旋玉龙山之行已然获允,不便再代请求,没有向金姥姥开口。出来后,赵霖问平旋道:“平师姊已有白师伯代说,告辞在即,可还有什吩咐么?”平旋笑答:“明年端午之行,未奉家师明命,去是必去,只不知如何去法。如能早往,也许先往你们柳湖一行。还有你说那山女巧姑,我甚怜借她的痴心和遭遇。二位师兄此时法力自谈不到,终南山回来,必得朱师伯真传,也许另外还有能人相助。久闻青衫老人门下洪、阮二位师兄冰心铁面,疾恶如仇。寨主如不知利害轻重,一旦挑起,虽青衫老人近年功行圆满,专一静修仙业,更不轻问外事,却只一举手,寨主全族立成菌粉,但他老人家宽洪大量,决不与寨主一般见识。洪、阮二位师兄见寨主上门欺人,必然大怒,或明或暗,就难说了。二位师兄本与相识,双方又师门至契,情如一家。到时能有人解围最好,否则务要保全此女,勿令杀害。我说这话,固然一半为了此女可怜,一半也为了赵师兄。自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此女只是情痴,并无过恶,如不委曲求全,一个应付乖方,便为异日冤孽,纠结难解。我两位师姊中,便有一人为了这类事受害,历劫三生,还不知能否化解。事情差不多,不过男女互异而已。赵师兄刚遇仙缘,有志修为,实是大意不得呢!”
二人见她年纪甚轻,吐谈行事均颇老练,又知法力不弱,均极敬佩。因恐醉道人久等不快,无心细说,随口应诺。说完回到内洞,平旋取来清泉,递过玉杯。杯中灵药,色如乳浆,微有淡红色光彩,人口甘腴凉滑,心清神爽。赵霖服后,又饮了两杯清泉,随取衣包,同返前洞。到后一看,追云叟白谷逸与醉道人俱已走去,只金姥姥一人在座,方疑来晚误事,心中悔恨。金姥姥笑道:“醉道友送白道友,少停即回,无须愁急。你二人此去终南,暂时也许难见令师。又未断绝烟火,以后住在陶道友前洞,日常不免出外采掘山粮。当地为终南后山僻险之区,你二人虽有玉玦防身,万一变生仓促,岂不又和君山中邪一样?远来寻找,无可为助。今赠你们每人飞叉一技,虽无什大用,仗以防身御邪,驱逐山中猛兽毒虫,颇有灵效。”二人欣喜,拜谢接过。金姥姥传完用法口诀,二人福至心灵,一学便会。刚刚记熟,醉道人也已回转。金姥姥笑道:“我看他两人喜气已透华盖,此行看师之外,必有所获,许有遇合也说不定。我为此赠了两枝飞叉,且看他们福运如何吧。”
醉道人道:“金道友提携后进,真个热心。那一对玉钩斜,关系不小。这多年来,只七师兄在未转世前说过一次,久已无人提说,不是道友想起,我倒忘了此宝出世期近,就在这半年之内呢。我想七师兄将他二人引往终南朱五兄门下,许与此事有关。否则点苍相隔柳湖既近,朱五兄过不两年也要回去,令他们先随五嫂学道,不是一样?朱五兄现在闭关修炼,去了又不能当时见到,何必令其先往,徒多跋涉呢?”金姥姥微笑点头。醉道人随率二人向金姥姥师徒作别,一同走出洞外。醉道人吩咐赵、王二人暂闭双目,将手一挥,立纵遁光飞起,往终南山驶去。
那终南山,又名秦岭,西起秦陇,东抵蓝田,横亘关中之南,长达八九百里。其中峰峦灵秀,涧谷幽奇,自汉唐以来,便为高人隐士幽栖之所。二人所去的黄耳崖,在后山幽谷之中,相隔邻近长安的南山主峰,约四百里。此处乱山杂沓,溪壑纵横,地最僻险,除却交冬木落,到处棒莽载途,蛇兽伏窜。崖前一带,更是危峰刺天,绝壑干寻,周围五六十里以内,连个樵径都无,有的地方便猿猱也难攀渡,端的险秘异常。
赵、王二人初飞时,只觉身子被一种极大的浮力托着上升,到了空中,似在向前飞驶,平稳如舟,别的并无所觉。不似上次由点苍山乘着神兽起飞,劈面天风,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