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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韶揖客人内,丁韶之妻林瑜出见,主人相待甚优,只不提山女之事。三人几次探询,俱被主人岔开,先说无碍。次日夜间再问,丁韶忽然正色答道:“我们山居,清静已惯,此次把三位嘉客接引来此,原出无心。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不听世妹调处,我们只好略尽地主之谊,留三位小住数日,等龙家姊妹走后,送客上路。也只送到蒙化过去,一入哀牢山境,便难远送了。世外之人不便问人婚姻之事,好在龙家姊妹也非恶意,只好请三位自行应付吧。”赵霖见主人口气忽变,无词可答。只有嵩云最为热心,偏自前日回来,便未再见。心正惶急,忽见林瑜去往窗前取物,转身向内时,却朝自己以目示意。赵霖耳目自是灵敏,目光到处,瞥见窗隙似有几点金碧亮光闪动,才知外面还有异物在窥伺,立即省悟。故意抗声说道:“我三人家中俱有老小。朱二弟本是病起昏迷,一时戏言。我更一语未通,连山女面目都未看清。婚姻之事,须彼此心愿。起初以为山女养有奇禽异兽,非人力所敌,欲请主人相助。不料云姊自从前日语不投机,从此不再惠临。丁兄又如此说法,既与山女交深,愚兄弟自不便强人所难。天明便即告辞,只请赐送一程,免致迷路,已感高义。愚兄弟三人誓共安危,宁死不屈,刀锯斧砍,我自当之便了。”赵霖心细,惟恐语失,边说边看男女主人神色。见丁韶闻言虽在冷笑,林瑜背向窗户,却是满面真笑,眼皮微动,似在赞许,才放了心。说完,林瑜便接口说:“三位新愈之后,尚须调养,师母吩咐等药制成,取赠之后再走。不过三四日的工夫,事情终有了局,何必如此气盛情急呢?”说时又使了个眼色。三人俱各会意,同声谢诺,面上忿色兀自未敛。一会,便听窗外急风飒飒,杂着极轻微的振翼之声。
了韶出去看了看,回来笑道:“三兄莫怪,时机未到,不得不尔。”林瑜是个玉立长身,目光极亮的英秀女子,人最豪爽,闻言微晒道:“这些野人,越闹越不像活。今早辞别,云妹便知有诈。人已走了,还敢命手下孽畜来此窥伺,真个可杀而不可留了,如非你事事小心过甚,再三拦阻,这些畜生一来,我就下手了。”丁韶笑道:“我不似你们三个毛包,什事做了再说。杀死两个畜生,济得什事,我还觉得山女用情专一,处境可怜呢。”林瑜笑道:“你和小师弟都喜说用情专一,实则把肉麻当成有趣,自己以为得意罢了。我最恨人以…见倾心,情有独钟做说词。请想:本非相识,情何由生?所谓倾心,无非为色罢了。假定初见时对方千娇百媚,第二日再见,此女忽生暴病恶疾,疥癣满身,瘦骨支离,面如土色,臭秽难闻,要肯再爱人家才怪,如这一对都是多年爱侣,患难夫妻,怎会厌恶呢?美色人人都爱,但不是常共相处往还,不能生情。只有互敬互爱,深悉对方心性有无暇疵,并加以互谅,才能维系,使情长久,生死不渝。照她们这样把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强认作终身伴侣,强要嫁他,人家不愿,也百无忌惮,还不是和你们男子好色性情一样?不过山女率真,不似城市中女儿害羞罢了。明明看她们有点姿色,出诸女子,便觉情痴可怜,得能保全,使其自悟最好,什么叫谋走后动?如是两个男蛮子,对女人暴力相迫,你们不把他赶尽杀绝才怪。”丁韶笑道:“怪不得我求你多少年,才肯下嫁,原来有这等说词。”林瑜秀眉微耸,星目含苯道:“你还要说什么?”丁韶便改口道:“现在既不打算翻脸,还以缜密为是。明日便须出其不意,送客上路,时辰早晚,现尚难定,请安歇吧。”三人谢了。
次日下午,嵩云、韦莱忽带两兽走来,说灵婴卜天童已然起身。少时雾起,便可送客成行。其母有事,赵、王二位无须辞别,下次再见吧。山女之事,只字未提。三人知有安排,也未再问。主人本备有酒宴饯别,随即入席,各自饱餐。吃完,一会遥望四山雾起,阿碧。阿雪早在门外相候,身形已然暴长。韦莱笑道:“我们为送三位,特意将阿碧强留在此。这东西最是倔强,又极忠义恋主,寸步不肯离开。如非机缘甚巧,事出我们意外,决无如此听话哩。”林瑜笑道:“小师弟,你们既不肯与山女撕破脸,那么便带神兽同往,除却走得快些,有何用处?”嵩云道:“话不是这样说。师兄弟们都说事由朱兄大意而起,两山女只是情痴恃强,并无过恶。老龙父子曾孙近年行为虽多不善,并不与她姊妹相干。我那日疏忽,不合把天童形迹现出,吃她暗中窥见,她知阿雪是她所养孽畜的克星,疑是有心对付,已然不快。忽又添了一个比阿雪还要通灵厉害的阿碧,必疑我们早晚不免与她作对。加上媒人又未作成,越不放心。山民性直,行时径向我盘诘了两次,幸我严嘱二兽隐藏洞中,那日回来便未再发威现形。我又假说天童姓商,乃土木岛主商梧义子,偶被友人带来中土访友,与赵兄等三人无心相遇,谈得投机,交成朋友。恰巧事前有一人误中神兽丹毒,急切难愈,吃我和小师弟路过看出,家中现有灵药,一同邀来这里调治。因知赵兄等不善飞行,他们又有事先走,特把阿碧留此,充作坐骑,以便痊愈后送他们回去,不久就离开了。并说这三位虽是新交,也颇投缘,走时我和莱弟尚须护送一程,省得途中相遇,又因疑忌生出嫌隙。”林瑜笑道:“昨日我还在说你丁师兄暗护山女,你如何也有许多顾忌?”嵩云便凑近前去,耳语了几句。林瑜摇了摇头,竟似不以为然。
丁韶笑道:“山雾已浓,你们到大鹏顶,正是时候,可以走了。”三人随向主人谢别。这次三人并骑阿碧,嵩云、韦莱同骑阿雪在后。行时,嵩云又对三人道:“我们此去经由蒙化、南涧上空飞行,只一过龙街,便没有雾。我们至多送到哀牢山仙女峰,必须回来。前面不远,便是大鹏顶,下面的峻险危崖,我们更不能再进,必须分手。此路甚高,但是去往尊居柳湖最近。下临元江有一山径,又是必经之路,上面山径高危,只有山民药夫子往来。不知三位可曾走过?”赵霖想了一想,答道:“大鹏顶没上去过,仙女峰却是旧游之地。再往前去,只二百多里山路,便是我们水寨接送货物之所了。”韦莱道:“如此甚好,我们到了大鹏顶,便带两兽告别。沿江路虽好走,只恐阻难较多,一个不巧,先对了面,便吃眼前亏。老人所赐灵药,妙用甚多,途中纵有异声,也能勉强忍受支持下去。小六哥昨日说赵、王二兄甚好,赠了两面古玉块和另一道灵符,玉赠赵、王两兄,符赠朱兄。佩在身上,寻常邪毒固难侵害,便听到异声奇震,也能安然自如。六哥这些防身的法宝甚多,每次尸解,均交师友代为保存。这还是阮师兄前日由别家替他带回,到手不久,他因屡生修积,最蒙父师前辈厚爱,为数甚多,无论哪一一件,都是经世难求的至宝奇珍。他虽不甚珍惜,随便送与朋友,可是那人如不对他心思,也不会送哩。”
三人正礼谢问,林瑜笑道:“小六哥法宝一发,还必定便宜了你,无怪乎人前背后,那么恭维人家呢。老说不走,留心过了时呢。”韦莱笑道:“六哥自然对我厚些,法宝也送了两件,回来大家再看。我因玉块另有用法;灵符如会诀印,也可常佩,不到万分危急,无须用火焚化,可以留保三两天危难。来时大家说笑不休,不及传授,忽然催走,恐分手时万一有什么阻碍,岂不辜负六哥一番好心?实不相瞒,我先对朱兄也不无介介,连经六哥劝说,也就心平气和。因玉佩只有两块,赵、王两兄日后须要入山拜师,正好佩带。朱兄是有妻儿的人,为难只此一时,灵符出诸上清仙传,神效虽短,威力却比玉佩更大,最为合用。我知三位义气,回山不要互相推让,此次六哥因人而施,各有用意,用法也各有不同之处呢。”说罢,随将用法传授,然后一同起身。
两兽这次飞得更高。初飞起时,当地月光如昼,溪山明瑟,天气仍是好的。等一越过山头,三人还想查看日前遇险的方竹涧危崖幽壑,身已冲入浓雾之中,除两兽目光如电,不住闪烁外,上下四外一片混茫,什么也看不见。只听风声呼呼,迎面天风甚猛,连气都透不过来。再待一会,耳听两兽互相低啸了两声,目光忽同隐去,眼前更是漆黑,飞行益急。似这样飞有两个时辰左右,一直均在雾中。方觉寒冷气闷,猛觉身子往下一沉,云雾渐稀,前路雾影稀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