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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的字号,不由也把眼向场中略为关注地看去。只见那先一场的胜者使的是祁门海洪拳,他已连胜两场,出手虎虎带风,端的是个名武师。
只见他一招“双抱耳”迅如霹雳,左右交征,直向张采富双颊边夹击而去。张采富却似乎打定主意要清场立威,与洛阳王府这一派的人马扫清所有庸手纠缠,双肘一提,耳边一竖,以一双臂硬挡硬接地挡住了那人击来的双手。韩锷脸色一变,低喝了声:“好狠毒的招数。”
他一语未落,只听场中一声惨叫,却是那先前胜者双臂硬击张采富双肘之下,如中铁石,他用的力过大,反击之力也大,竟至臂骨尽裂。场下已有人惊呼道:“铁布衫,居然还有人能把铁布衫练到这等后发制人之境!”
刁斗上的韩锷也面色一紧,情知今日之争到此才算开局!那臂断之人耐不住这剜心之痛,面色惨白,几乎已昏了过去。自有他的友好扶他下场。场下一时有人见那张采富自持技高,出手太毒,早已不忿,当即便有人跃上场来。那张采富的铁布衫却非一般“横练”之术可比,不只御敌,兼可谋功,以硬触硬,借力发劲。那重新跃上之人与他斗了几招,得空一脚踢在他的胯骨之上,却听得轻轻“咯”的一声,那人腿骨竟然又已被震断。
场内之人一时倒有大半恼那张采富过于狂傲,接连有人跃上,但不是伤臂,就是伤足。张采富这一路功夫竟是遇强挫强,发力越大,受损越大。余小计在刁斗上看得也颜面变色,只是连连咋舌,口里直问道:“锷哥,就没人胜得了他吗?”
因接连有人挫败,且都身受重伤,场面一时静了下来。刚才张采富已连胜不只三场,但他分明余力未竟,加上那边洛阳王的人也有所示意,司仪竟似忘了令他下场暂歇。那张采富也象全不在意,洛阳王府的卷棚里的人这时似乎才人人都上心起来,他们分明料到接下来必有恶斗。
韩锷面色沉郁,只低低道:“未见得。真正的好戏才开锣呢。”只见那张采富冷冷地在校场内转了一小圈:“怎么,还有没有人要上场?”
他问了一声没有人答,问到第二声时还没有,直到第三声问罢,才有人冷冷一喝:“我来斗你!”接着,只见校场东首边上一道人影劲捷跃起,只听那人冷冷道:“洛阳瞿立,来此领教。”
只见那人身影修长,面貌英俊。小计低呼了一声,韩锷疑惑地望向他,只听小计低声道:“这个人,我认得。他祖父是洛阳城中城南姓韦氏的家将,他因长得漂亮,在洛阳城中大大有名,人称‘俊剑’瞿立。他脾气极好,有个兄弟现还在韦府做护卫统领的。他兄弟就是韦家一等一的护卫高手。”
韩锷眉毛一蹙——果然开始了。他早料定今日之争多半是洛阳王与城南姓的对面之搏,看来果然不错。小计却笑了下,低声道:“锷哥,那人却要比你俊上一些。”
韩锷横了他一眼,小计只道他马上要批自己轻薄,没想韩锷口里却恶声恶气道:“那有什么,我只要比你俊一点就满意了。”
余小计呲牙一笑,正待开口,场中已生变化——那瞿立号称“俊剑”,一上来果然风姿英朗。只见他抱拳一揖,躬身时就已掣剑,身影一直时剑已出锋,这一连窜的施礼拨剑,只见得风姿秀拨,场下人已雷动了一声:“好”。
只见他的剑身上花纹典丽,一看就知是累世用剑的名家家传之宝。那张采富见他上场,已收起狂放之色,青脸一沉,黑压压地直似结起了一层寒冰。那瞿立道了一声:“张兄,领教了!”话声未竟,他已一剑刺出。他剑意连绵不绝,一招招间竟全无断点,出手又快,只见场中剑风肃肃,几十剑使下来,还宛出只是一剑。场中又已雷动了一声“好!“
韩锷的脸色却不由越来越是严肃,低声对余小计道:“小计,你看好了。这人剑道之术几已臻至极致。他只怕是善书之人。我尝听师傅说,洛阳城中,本有瞿门一门剑法,脱胎自十字剑路,却别出机杼,有卫夫人‘笔阵图’之妙。他这一下数十剑只如一剑,中间剑意不断,那却是已达王献之中秋贴‘一笔书’之境了。之所以号称‘一笔书’,是因为字与字间意脉不断,俱为连笔。你见他剑路转折,分毫不爽,上招下招之间,衔接无迹。他这一抬剑的‘逆笔坡’接下来的‘斗帖’由捺及按,中间连接无缝。这样的剑法,可不是轻易可以修至的。达到规矩严整,毫无错差之自信之境才可为之。城南姓中,果然不乏高手。”
小计这时却已大半听不见他的话了。他全心投入场中,只见那瞿立剑势使来沛然酣畅,大是好看,又加上风姿韶秀,赏心悦目,又算他同乡,心里就只望他胜。
但那张采富岂是好羸的?他们这一斗,时间却长了。张采富自知以“铁布衫”之术已万难挡得他如此快捷一剑,双手间早已从袖中掣出了两根铁棒。他那棒势却来得怪,并不前伸,反倒掣向肘后。有此双棒,他双臂间竟似多了一对护肘,劈接抵档,一下下挡开那瞿立的攻式。场中只听得一片“叮叮”之声。张采富面上黑气大盛,让小计远远看着也心生怕意,一只手不自觉地抓住了韩锷的衣袖。韩锷感觉出他心意,知他有同乡之谊,又对那瞿立观感好一些,轻轻拍拍他的头,笑道:“你放心,不管怎么说,这一场,那瞿立必胜。你这漂亮老乡还是很有些真本事的。”
他一语说罢,心里忽然微微一动:小计因为那瞿立是洛阳人,对他风姿也有好感,情愿他胜还有情可依,自己为什么深心里似乎也盼瞿立他能羸?虽明知就是这一场胜了也不是终局。他心中一乱:韩锷呀韩锷,原来你还是记挂着……方柠……
校场中瞿立的剑势却越来越快,满场人忽然“啊”了一声,只见瞿立一剑斩下,张采富伸臂以肘上铁棒一挡,那瞿立已测知他的招路,手间微微一转,剑下已差了数分之距。只见张采富面色一变,就在他这一斩之下,张采富一支右臂竟被他快剑自肘斩断。那瞿立当此高手之搏,剑势一发难收,当即面色一变,似颇有兔死狐悲之意。那张采富却惨笑一声,更不多言,拾起那支断肘,惨笑道:“你胜了。”
瞿立收剑道:“张兄,小弟……”
他一语未完,却听张采富冷声道:“少猫哭耗子,你胜得这一场,下一场还未知究竟呢。你我俱是给人卖命之人,别的也不用多说什么了吧?”说着,他已一跃而下。
那张采富也当真硬扎,竟不要人扶,遥遥冲西首卷棚一恭,似拜别那洛阳王,握着那截断臂,起身便纵跃而去。校场的地上,血迹斑斑。因那突溅之血,把这场隆盛热闹的“龙华会”也染上了丝惨厉之气。大家至此时似才从一场繁华梦中惊醒。惊觉,原来所有的荣华富贵,那都是要——流血的。
瞿立面色苍白,冲台下拱了拱手,静待下一人上场。
那张采富虽一上场就狂傲,让众人诸般看不惯,又连伤数人,可他这一下重创远去,却似乎也让场中人情绪大恶。韩锷遥遥地在刁斗上看着场上那瞿立风姿英飒的身影,心里并不代他欣幸,却涌起了一丝可怜。那可怜里又有一份自伤在——彼此都是一样的习技少年,习得屠龙之术,这世上,其实又有何真龙可屠?不过杀鸡骇狗,场中搏命,为那些掌握着更多生存资源的贵人们苦斗相争罢了。
余小计却垂下眼来,似不忍再看。那边区迅却面色不动,只微微一笑,韩锷见他遥遥的与旁人吩吩了声什么,但距离太远,他的声音又轻,听不到。却听小计低声道:“锷哥,那区迅说:先耗耗他的飙劲。”
韩锷一愣,自己都听不到,小计怎么听得的?
小计知他锷哥的疑惑,轻声道:“我会读唇语之术。”韩锷这时才想起他出身大凉山一脉,大凉山一脉诸多异能,当下也不为异了。
他点点头,却见小计极担心地看着场上的瞿立。校场边,洛阳王一派来争这鳌头之位的似乎大半聚集在区迅身边,攒居而坐,声势极盛。却看不出城南姓中人聚坐之所,也更显得立于校场之上的瞿立身影万般孤单。
韩锷也有所觉,心里低低一叹,看来城南姓虽家世清华,但水至清则无鱼,近来可真是支脉凋零了。今日之局,只怕定要落得个……
富贵荣华不久长——这一句话人人会说吧?盛久必衰,也是人人皆知的一个大道理。随便说说似乎也无甚干联,甚或觉得那起码是公平的。但,这么眼见着一个家族的衰落倾颓,眼见着自己所依恋的最重要的东西就这么被人‘碎分张尸骨肉肌肤’,那种感觉,想来也相当惨痛。——方柠却是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