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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失虽年老,也当真勇悍,痛失一臂之后自封血脉,红了眼重又扑上。韩锷与杜方柠也未料到今日之局会是如此之惨,他们一手把对方在怀里虚虚抱住,以求援助对方。只听杜方柠凄然道:“锷,没想这么快就成了一对浴血鸳鸯。”韩锷不答,两人手中应敌锋锐,虽依旧破关斩将般的勇厉果悍,但相互间的守互却是郎情妾意的此意绵绵。只听杜方柠低声道:“马还在,我挡他们一挡,你还有大事未竟,也许还可以走得脱。”
韩锷责备地望她一眼——她是被自己拖入今日险局的,难道她不知自己心中的愧疚?死由死矣,为什么要说这些?只听他怒声道:“不,青山不老……”杜方柠似乎要问出的就是他这一句话。只见她颊上带血,却嫣然一笑:“好,那就且……白首同归……”
他两人都知就这么撑着也许可以搏杀敌手二三人,但自己已必定无幸。只听杜方柠忽道:“锷,我的师门心法最里一层,其实叫做……上邪……”
上邪?……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为陵,江海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她的心法原来叫“上邪”!
她挥手挡开刺向韩锷后心的解马刀,却以青索飞袭大漠王二老。见韩锷咬着牙又一次荡开那戈壁长刀后,一剑向斩腰刺去,杜方柠口里接着道:“可我知道,你们男儿,心法刚硬些,你修的剑术是‘石中火’,‘石中火’的心法的内胆怕就是那传名已久的‘天下’了。”
昆仑之高有积雪,蓬莱之远常遗寒,不能手提天下往,何忍独去游其间?——这是一首《苦热行》,锷呀锷,你心怀的是这一个天下吗?你想修成的是不是这样的“天下”一剑?只听杜方柠道:“可是,我的‘上邪’与你的‘天下’就永远不能重合吗?我以上邪为心法的‘双丝网’就契合不上你以‘天下’为内胆的‘石中火’?我们已苦情如许,难道,一次交融重合都不能吗?”
她问得苦苦的,她知道她与韩锷联手之击不能冲破最后一层限制,实就是为自己与他立世处身的根本之处的不同。她不是一个软怯的女子,她不怕死,但死前,她无论如何,也要图最后一线之机!哪怕那个机会是如此渺茫。但只要获得,只要两人心底真的能有那一隙的重合,一瞬的彻底交融,她死也心甘了。
韩锷的脸上忽起一片高绝之意,只听他道:“好,总不过是死,那就试试看吧!”
“石、火、光、中、寄、此、身!”韩锷用一种几近决裂的温柔在方柠的耳边吐出这七字,然后,他一手挽住杜方柠的青索——石栖废垒、火濯夕华、光渡星野……他苦修而成的三式几乎一瞬而出。
这一剑,他是决撒而至决裂了!他这一生,还从未出过如此酣畅的决然一剑。青索的索头,被他左手握住,杜方柠的内息也已倾力自索中传入他的五指,顺着手少阴经直入六脉。因为牵挂,所以决然。她已倾尽自己的心法内核“上邪”之术将韩锷倾心相助。却不知那多日苦修却难契合的心法能否和韩锷的叠加重和。
这一剑是如此决然。对方五人万料不到他至此时还会有如此决然的一击,那一剑的风势是——虽天下人吾往矣!因为,韩锷在那一刻已拥有方柠,他不能让她死,他要她活!戈壁长刀劈出的是一片满是阳光的金灿,那苍白一剑却如电飞渡。——“中天决”!这一剑是以“天下”为心法的“石火光中寄此身”的第四势——斩势。
戈壁长刀刀势未竟,却见金光一天已为苍华所破。解刀眼中忽飞起了一颗人头,那是戈壁长刀的头!他的头在空中眼睛还不信地睁着,他不信这一剑会杀了他!斩腰、解马大惊!大惊之后,斩腰刀与解马刀已同时向韩锷杀至!——接下来的一剑是“寄情”。寄情何处呢?韩锷回望方柠,眼光中已有优柔,剑意也若断若续,极是缠绵。这一剑却凝聚了他与方柠所有之力。那是他们“天下”与“上邪”相契后的一剑之击。
这一剑却是攻向大漠王。那一剑划断了莫失的发髻,然后刺穿了莫忘的琵琶骨。莫忘手一松,手里金刀落地,竟斩断了自己的小趾。这一刻,他们本有一刻之机,可以斩杀韩锷与杜方柠中一人。可是他们惊呆了。惊呆于韩锷的快意决绝与杜方柠全无防护,以已力全力相助韩锷一剑功成的一击。韩锷忽喝了一声:“此生颇自许!”
——这已是他此生苦意修为的“石中火”的第五式。此生颇自许呀!他生为孤儿,幼失怙恃,身无长物,所有的,只有这一点自许。杜方柠望着他,只觉一点温柔从心头升起。如果没有这一点温柔之念,她的心法是断难与韩锷达到如许契合的。
这一剑突破阻厄,解马、斩腰与莫忘已全忘攻袭,只知自保了。他们联手之势已破,韩锷一剑驭风而至,一旋已已旋入解马的胸口。解马却临死一刀,也插入了韩锷的小腹。他口中倒着气,似不甘心就这样的死去。斩腰却最冷静,他转身就走,一奔好远,瞬间已到数丈之外。
韩锷重伤之后,只提得起一口气,可这口气也象要泄了。
——追是追他不上了,耳中却听杜方柠喝道:“射天狼之机已现,机不可失,不能让他走!”她青索忽挽,左手持住一头,身子倒弯,右足弓起,却已绷起另一头。她的整个人就如一把柔韧已极的弓,而那青索就是弓上紧崩之弦。韩锷已知她用意,一声长叫,拚起最后一点内息,身子一跃,已平平弹向那青索弦上。足尖一点,然后,他一剑疾度,人已如一支箭一样被方柠从青索上射了出去——她就是他的弓,而他就是她的箭。
这一“箭”之发,却已大出所有人逆料。只见韩锷一发五丈,一剑已斩杀斩腰于当地!
莫忘大惊之下,以一手揽起失了左臂的莫失,身形一跃,向崖下退去,一落就落在马上,口里叫道:“杜姑娘,且念你我东宫同袍之德。我以兄弟的性命起誓,今后断不与韩宣抚做对!且决不向任何人透露一言半语两位的刺杀大计!”他话声未落,放辔就走。韩锷真气已泄,只觉说不出的疲累,却按剑长叫道:“你所说可是当真?”
莫忘惨笑一声:“大漠之上,以力为胜。我力不能胜你,只要你活着一天,我的话当然当真!”韩锷看着他们奔远,勉力挨回崖头。见杜方柠也全身浴血,松了筋骨似地萎坐于地。不远,就是戈壁长刀与解马的尸首,再远,却是斩腰的尸身,可他们都没力气看上一眼。韩锷走到杜方柠身边一尺开外已撑不住,一跤摔倒,脸上傻傻地茫然地道:“我们胜了?”
杜方柠看着他傻傻的样子,不由一抛矜持,眼中一滴泪滚落。只听韩锷茫然道:“咱们是怎么胜的呢?”
——秋末冬初,白日本短,两人好一时没有力气站起。只见太阳已开始向西坠去。日又斜了,他们终于又活到了这个日落——是呀,这些苦厄,这些生死,这些搏杀,我们是怎么捱过的呢?——我们,又是怎么胜出的呢?百战身存,当真侥幸。而天边,那一轮太阳似乎瘫软在大沙漠上。
夜好凉,两人松垮垮地骑在马上随着马儿走着。这么缓步慢行,真象是在回家了——戎马不如归马逸……而什么时候,彼此才可以缓辔并骑,有那么一场真正的“归”呢?
第十章 千家今有百家存
两人身上的伤势都不算轻,但好在都是些外伤——咯丹三杀都是外家好手,为他们所伤虽然疼痛,却没有被中土内家好手击伤后的麻烦。杜方柠生性仔细,随身带的就有药。以后两日,两个人行行复行行,为了将息伤势,走得却慢。时维九月,他们两人已走出了巴丹吉林沙漠,来到一片大草原。草儿已枯了,早晚都结得有厚厚的霜。马蹄儿在霜草上踏去,只听得咯吱吱一片轻响,越显得四野宁静。
早上的草野雾气蒙蒙的,乳色的雾弥弥漫漫,雾里有些生命力顽强的草儿还在不甘心地逞着最后一点绿色。这样的土地,真仿佛是一片“梦土”了——誓将去汝,适彼梦土……韩锷残篇断句地想起这么几个句子。杜方柠自入了草原以来,一时找不到水源。她爱清洁,心里不免焦躁。这天清晨,她因见雾气沾到哪儿都是湿的,就叫韩锷走开走远些,还不许他回头。
韩锷笑应了,自牵了马儿去放——方柠连马儿也不肯留在身边。他一人走出百余步开外,有雾遮着,就是回头也不大看得清什么了。他坐了有一会,看方柠一直没动静,不由回头去看,以为方柠可能在练什么功。那时雾气弥漫得太过厉害,就是眼利如他,却也见不到什么了。忽然有一阵风吹过,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