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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也这么觉得,塞林格并不特别看重自己的性命,他是拿自己的身体当精神的容器在活的。放在容器里的东西自然不知道这件盛放自己的容器有多重要,有时候说不定还想冲出束缚,所以他飙车,他不睡觉地创作,他往着火的大楼里跑……
我看见塞林格站在人群察觉不到的地方,仰头看着楼顶的大火,整栋大楼都被疏散了,但听说还有两名维修员被困在某层楼,被困人员的家属也赶来了,在警戒线后焦急地等待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手里拧着一瓶水,怎么都拧不开瓶盖时塞林格走上前替她拧开了,女孩说了声“谢谢”,把水拿给前方焦急的母亲。
你的灵魂那么漂亮,所以它的容器也倍加重要,对我来说就像圣杯一样。像今天这样让你冒着风险来找我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三个小时后浓烟终于得到控制,被困人员也被救出,剃着板寸的消防员小伙子满脸灰和水,走下来时看见LOTUS全员等在那里,感动到像孩子一样哭出来。
我听着他的哭泣声忽远忽近,良久才确信,真的只有右耳听得见了。
可能因为今天发生的一切,种种不幸中的万幸,似乎不太痛苦就接受了左耳终于完全丧失听力的事实。世界上总是美好的事和不幸的事同时发生,幸福的能量是守恒的,在我倒霉的时候,一定有人忽然获得幸福。甚至我也可能会被他的幸福传染到,在倒霉的时候感到一丝安慰和美好。
合影后塞林格朝我走过来:“火警那么大怎么没听见?”
我说可能因为戴着耳机吧。
他看着我的耳朵,以那种毫不含蓄的目光,我心想再看下去我耳朵都要紧张死了,会不会突然给面子地好起来?
自然不可能,顶多会害羞吧~
我说我耳朵还好,老样子。
“你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他走到我身边坐下。
仿佛是巧合,他坐在我左侧,四周还有些喧闹,使得我听他说话变得十分困难,必须竖起耳朵。我说:“明天不是有通告吗?”
“只是个电台节目,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此刻我们坐在楼下的花台,旁边是上下的楼梯,进进出出的人从我旁边擦过,我便趁机往左边挪了挪,塞林格侧头看着我,因为我坐到了几乎贴着他的距离,才能更方便听到他说话又不引起他的怀疑。
他看我的时候我其实有点担心,担心他会往旁边让,但是这个担心没有发生,除了庆幸,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隐蔽的快乐,只因为他没有要与我拉开距离。
“谢谢你上来找我,林赛哥,”我说,“还有刚刚跑得很过瘾!”
塞林格说你怕吗?
可能是坐得近了,连看到他的酒窝都很冲击似的:“刚开始有点儿吧,怕就我一个人摔不够,还要连累你也摔得鼻青脸肿。”
“要摔当然是两个人一起摔,不摔就谁也不会摔。”塞林格说,“高中时学校也发生过火灾,不晓得是哪些人在教室里烧书,课桌烧起来都不知道就自己走了,我在天台睡觉,所有人都走了,就我一个人睡到晚上才醒,还是被火吵醒的,那时也怕得要命,什么都看不见就往楼梯下飞奔,感觉自己像在飞,跑出来看见身后的火海,竟然觉得自己涅槃了。”
我想象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很壮丽。
“为什么会一个人在天台睡觉?”我问。
“因为睁开眼就可以看到天空。”
这个答案不靠谱,在操场上睡睁开眼也能看到天空,但是他只是想一个人看着云朵和星星,在一个远离喧嚣的地方。
“在天台都是一个人吗?”我问。
“也不都是,有时候也会有别人,”塞林格夹着烟的左手垂在腿边,“看见有人站在那儿,我就把人赶走,毕竟那是我的地盘。”
塞林格写过一首歌,名字就叫《天台》,是写给抑郁症患者的,我忍不住问:“那他们会走吗?”
他转头看着我:“会的,因为我很凶。”
是啊,要做天台的守望者,一定要比死神更凶吧。
——
第二天我去医院确诊,做音叉测试时半天都没动静,我回头看向医生大叔,才知道他已经给左耳做过音叉测试了,我啥都没听见,聋得很彻底。
医生说你现在只有右耳了,右耳也在病变,现在所有的负担都在右耳,一定要小心。
我其实不明白,耳朵病变就病变,为什么不能唱歌不能戴监听耳机还不能暴露在大功率音响的环境里,会不会不管我怎么做它还是会按部就班地病变?
“耳朵也不过是精密的仪器,你买个音箱耳机用着用着也会坏呢,更别说这个仪器还是肉做的,你这么问是想干嘛啊?”
我说我就想知道,我小心和不小心,中间能差多少,是一年,一个月,还是一天。
如果是一年,那我就忍忍,至少能在塞林格身边多待一年,还是划算的,如果只是一个月,一天,那有什么意义?
医生大叔说你进来。
我跟着他进了检室,他翻出两张CT,拉开灯,挂上去一张,说这是健康人的耳管,然后又挂上另一张,说这是你的。
其实黑黑白白的看着都挺丑的,但是看清我自己的,再一对比就觉得健康的实在看着顺眼多了。不用大叔特意为我指出,我都能看见溃烂不堪的部分。
医生大叔问我有什么感想。
我盯着照片,感想还挺多的,竟然有了一股很不合时宜的灵感。
“大叔,这照片虽然是你们拍的,但毕竟拍的是我的耳朵,所以版权还是属于我的吧。”
医生大叔拍开我指着照片的手:“我跟你说耳朵你说什么版权!”
“聋以前我想出张个人最佳作品选,打算把这张用来当封面。”我说。
乍一看有点惨,但是细看,有点像植物荼蘼后开始腐败的样子,到时候上个色,应该会相当酷了吧。
——
离开时正赶上下班高峰期,医院门口有空的出租车,我就上了,车上刚好在放音乐电台的节目,一上车我就听见了石头哥的声音,倍感亲切,心情一下就好起来,然而听了半天也都是其余四个人在说话,塞林格好像神隐了一样。
到了粉丝来电环节,我竖起耳朵,这个时候肯定会听见塞林格的声音了,因为到这种环节他和季诗都是被问得最多的。
有男粉丝问塞林格平时都怎么保持身材。
塞林格对这种问题兴趣不大,就说定期健身。
男粉丝接着问想知道塞林格有几块腹肌。
塞林格说知道我有几块腹肌又能怎样,十二块,好吗。
旁边传来季诗魔性的笑声。
阿岚对粉丝说你一个男粉丝想知道他有几块腹肌干什么啊,你换你女朋友来问,他保证好声好气地回答,又问塞林格:“对不对?”
“不对。”
一口就否决了,大家反而都在笑,也许像现在这样会对阿岚的调侃予以反击的塞林格反常得有种反差萌吧。
后来又有一个女粉丝来电,问塞林格写歌没灵感的时候都会做什么。
塞林格说等灵感来找我。
阿岚在旁边翻译道:“意思是睡觉,等着和缪斯女神在梦里约会。”
女粉丝笑起来,又问:“那灵感不来找的时候呢?”
塞林格没有立刻回答,我都以为他又在走神了,却听见他说:
“那我去找它。”
主持人好奇,问怎么找啊?
“打电话,发信息,”塞林格说,“让它知道你在找他。”
季诗哈哈大笑,说难得你也会讲冷笑话啊,这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我给满分!
我都能想象出宇宙主唱先生竖着大拇指欢脱又帅气的样子。
车子堵在路上,我就把电台节目全听完了,节目最后放了LOTUS新专里的歌,是某个男歌迷为喜欢的人的生日点的歌,主持人顺口就说:“那祝那个女生能听见,也祝她生日快乐。”
男生却打断道:“不是女生。”
在出租车里我都能感到现场突然的冷场,男生有些怯场地问还能点吗?主持人还没回话,就听见天团的五个人几乎同时说:“能点,当然能点!”
《I wish it is LOVE》的前奏响起的那一刻,窗外的街灯刚好点亮,街道的景色在歌声中仿佛都变得温暖了。
我努力回想着,刚刚大家都说能点的时候,塞林格是怎样的语气?他的声音太低,夹在季诗和石头哥的声音中,如今的我已经无法听得很真切了,但我知道他就在那里,像永远支撑着主音和吉他的贝斯。
车子停在我家对面,因为司机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