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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书里,到最后他死了的时候,满屋子只剩下书和本,纸张堆垒成他的坟墓。他想着想着,忽然笑了,头脑清醒了一些。他总是在想这种不切实际的问题,而不管它们能否变为现实。且不说他有没有做一只快乐的动物的可能,单是金钱的难题,他就无法解决。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再往下想,就会陷入一个圈套。他有时候觉得,人类社会就是巨大的阴谋,真正意义上的平等根本无从实现,因为天生的缺陷是任何法律法规都无法消除的东西。说得难听一点儿,如果一个人天生就是废物,或者后天的什么境遇使他变成废物,那他翻身的机会就少得可怜了。于秋凉不喜欢喝鸡汤,他觉得那些故事太虚假,太不真实。
人永远不要以为自己所生活的世界很完美,总有一些黑暗,是大多数人看不到的。于秋凉可能见识过其中的一种,不过,更黑的,或者是稍微光明一丁点的,他也没有见到。人对事物的认知受主观的影响,这个人眼中的世界和那个人眼中的世界总有微小的差别,尽管他们的世界大体上相同。
于秋凉中午没吃饭,他心情不好,食欲不振,他不饿。
宋词然和另外的同学一起去食堂了,回来的时候居然还记得给同桌带俩花卷。于秋凉被他叫醒,嗅见花卷和烤肠的香气,这才觉出饿来。他从兜里摸出几块钱,放在了宋词然的桌上,低声说了句谢谢。
宋词然把午饭递给他,站在原地盯着他看,没有作声。
“怎么了?”于秋凉心里发毛,嘴里还鼓鼓囊囊塞着食物,就急忙抬起头。宋词然却像是在发呆,于秋凉出声问他,他才回过神。他眼里闪烁着水光,在阳光照射之下,亮晶晶的犹如黑宝石,这才是有朝气的孩子所拥有的双眼。于秋凉面对着他那双眼,不由自惭形秽,低下了头,细细咀嚼着口中的食物。他讨厌他自己的眼睛,那是一潭死水,什么东西也激不起它的波澜。
“还有几个月就毕业了。”宋词然拉开椅子,在于秋凉身边坐下。猫主子早就不知跑到了哪里去,可能它也到食堂吃饭了。迄今为止,于秋凉还真没见过猫主子吃饭,这可能是因为他鲜少去食堂。
于秋凉慢吞吞地吃完花卷,起身把塑料袋丢进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他不知道宋词然在这时候提起毕业有何特殊用意,但他还是顺着对方的话往下接:“等你毕业了,想考哪个学校?”
“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女生……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宋词然笑了笑。他越往后说,声音越低,仿佛此事是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于秋凉被他逗笑了,还好没吸进凉气,否则又要打嗝。
宋词然以为他取笑自己,脸一下子红成了大番茄。他支支吾吾老半天,最后恼羞成怒,在于秋凉背上捶了一拳:“那你呢?你去哪?要不我跟着你走得了,然后大学再一起玩儿。”
“不用,好好学你的吧。”于秋凉又笑,“我不打算上学。”
“为什么?”宋词然大吃一惊,“不打算上学,那你打算干什么?”
于秋凉打算干什么?他本人也不知道。他好像就没考虑过找怎样的工作,也没考虑过要怎样生活。实话实说,他唯一期盼的就是赶快把所有事都结束,顺带着把他自己的生命也结束。他生活在这世界上,着实有点儿受不了,焦虑总是占了大多数。
他蓦地想到,顾嘉是可以重新开始另一段新人生的,只要愿意走,好像都是能走的。可他目前没有去处。那么,究竟是余夏生和路怀明把他留在了这里继续学习,继续生活,还是他自己把自己困在了原地呢?他到底有没有那么绝望呢?
他想了好半天。最后他觉得,他心里的希望和绝望各占一半,只是绝望常常压倒希望,侵吞他的整颗心脏。
余夏生果然说话算话,下课铃还没响,离放学还有十来分钟,于秋凉就在学校门口看到了他的身影。于秋凉的座位靠着窗户,能清楚地看到学校大门,不过,站在门外的余夏生看不到他,因为余夏生面对着教学楼,而教学楼有很多很多扇窗,余夏生不能确切地记住哪一扇窗是属于他家孩子的。
到了下午,猫没有来,可能是去其他班级,临幸它另外的宠妃了。于秋凉觉得养只猫是真不如被余夏生养,如果他养只猫,猫的眼里不一定只装着他,但他被余夏生养着,余夏生的眼里是真真正正的只装了他一个孩子。
宋词然见同桌一直望着窗户外面,便好事地凑过来看了一眼。此时校门口行人稀少,家长也还没来几个,余夏生个头又高,站在一众家长中间着实显眼,因而很快就被宋词然那双敏锐的眼睛所捕捉。宋词然大惊小怪地“哟”了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又来接你了!”
“你要是搬来我家住,他以后也接你。”于秋凉归心似箭,现在就开始收拾东西。桌面上零散的书本纸张都被他整整齐齐地放好了,笔被塞进了书包里。宋词然咂咂嘴,品尝出一点酸味:“我要是你爹,我也接你回家。”
“神经病。”于秋凉说,“你可别做我爹,消受不起。”
回家的路上,于秋凉心里那种不安愈发明显了。他老感觉有个吃人的怪兽正在前方不远处,张着大嘴等待他自投罗网。他说不上来自己为何会有不安感,他只知道,生了病的人经常会莫名其妙地不安。他没敢对余夏生说,一方面怕对方担心,一方面怕对方询问。一个问题,如果很容易回答的话,就不会变成一块心病。
今天的一楼比以往更加凌乱,于秋凉踏上楼梯,怔怔地望着地上的绿色碎片。他认识这种东西,这是啤酒瓶的碎片,有人在这里喝酒,还砸碎了瓶子。再往上爬了几个台阶,他又看到白色的碎瓷,这种酒他不认识了,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牌子,但这种瓶子他不陌生。他浑身颤抖起来,忽然弯下腰,从角落里拖出一个黑色袋子,转头递给余夏生。
“花死了,帮我把它扔到外面去,好不好?”于秋凉央求道,“你先下楼等我,待会儿我会叫你……”
余夏生本能地感到不对劲,他从未见过于秋凉用这种语气、这种态度讲话。他迟疑了一瞬,还是接过了那只黑色的塑料袋,枯萎的花从里面探出头,它的枝丫太脆弱,轻轻一碰就要断掉。它死了多久?
于秋凉站在走廊的窗口往下看,他看到余夏生出了单元门。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书包带子忽然被人从后面拽住了。对方用力拉扯着他,酒气扑面而来,熏得他皱起了眉。
“换锁?谁叫你换的锁?”那人吼叫着,“你他妈长本事了?我问你,谁叫你换的锁?”
“我自己住的地方,我换把锁还不行了吗?”于秋凉小声说。
男人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又在他肩头重重搡了一把,他后背磕到墙壁上,沾了一层白灰。他护住脸,好歹是挡住了朝下巴打过来的一拳,谁知对方看他敢挡,竟抓住他的手腕,揪住他的头发往墙上撞去。喝了酒的人,行为不受控制,只是怎么爽快怎么来。于秋凉不敢应声,想反抗却没能动作,酒瓶砸在他身上,肩头闷闷的疼,可能是被碎玻璃划破了,也有可能是被磕出一块淤青。他咬了咬牙,又说:“你再打我,校服就坏了。”
校服坏了,就又得花钱买。男人一听他这样说,愈发暴怒,嘴里也换了一种辱骂的方式:“你这个败家子,他妈的活着就会花钱!你死去吧,吃老子的喝老子的!老子弄死你!”
于秋凉的眼泪哗地一下就流了下来,他透过泪珠模糊地瞥见楼梯底下有个人影,顿时哭得更厉害了。男人发现他在哭,竟也不停手,而是继续骂道:“你哭什么?完蛋玩意儿!废物!”
于秋凉蹲在地上,双耳嗡嗡作响。是,他是废物,而这个酒鬼,是废物的父亲。
他沉默了,面对着殴打和辱骂,他都无动于衷。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紧紧地闭着眼,拼命护住头和脸,不叫那些拳脚踢到他的脑袋。他浑身上下,只剩大脑还有价值,还会思想,什么都可以被毁坏,唯独他的大脑不可以。
男人终于走了,临走之前还在门上砸碎了几个酒瓶。瓶子里或许仍有残余的酒液,于秋凉闻见了它们散发出来的味道。这味道,酒鬼闻了开心,他闻了却想呕吐。
太恶心了。
他扶着墙角的一把破椅子站起来,双腿还有点发软。他擦了擦脸,对站在一楼的余夏生笑:“衣服又脏了,麻烦你了。”
余夏生喉头动了动,好像说了什么话,但于秋凉听不到,又或者只是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