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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翻阅十八年前的旧案,同样也深切地感受到人性之不可靠。人是高智商的善于表演的生物,他们喜欢戴着面具去迷惑除自己以外的别人。他们常常以为,只要表演的时间够长,只要演技足够高超,就能以假乱真,让谎言变作真相,但他们忘了,人永远无法真正骗过自己,除非他精神失常。
可他真的精神失常的时候,他虽然骗过了自己,却再也无法蒙骗别人了。所以说,对旁人的欺骗和对自己的欺骗,一般是无法共存的。
十八年前曾经发生过一起性质恶劣的事件,实际上这件事至今仍有传闻。于秋凉听说过这件事,他的消息来源不必说明,自然是他的八卦精好友宋词然。比起顾嘉和她母亲的事情,红皮鞋的故事称得上是广为人知,毕竟这起事件太过离奇,也太过可怖。顾嘉的故事,细节不甚明晰,于秋凉到现在都不太明白她到底经历过怎样的人生,而红皮鞋的人生历程却被挖了出来,一切细节都被披露,在阳光下晾晒得脉络清晰。
正如于秋凉对红皮鞋的第一印象那般,她是个柔美的女人,那双常常穿在她脚上的鞋,是她跳舞时爱穿的那双。她的人生很完美,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坎坷抑或失意,她都未曾经历过,她仿佛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赢家。但是,越美好的东西,往往越惹人妒忌,嫉妒得红了眼的人们开始想方设法地坑害她。他们给她介绍了一个完美的爱人,用甜蜜的诱饵把她引诱进了陷阱。
没有经历过波折的人,如果他们不常睁眼看看周围,那他们恐怕会天真地以为世界上全是好人,而失去自我应有的判断力。她正是这样的可怜人。她沉迷在舞者的世界里太久了,以至于忘记了该如何分辨,她被男人的外表迷惑,稀里糊涂地出卖了自己,成为了恶魔的祭品。
温和的表象不过是潜在的杀人犯悄悄地给自己化了妆。谁都想让自己的脸在别人眼里显得好看一些,拥有人的思想的野兽们当然也会这么想。她满心欢喜,以为和她一同步入婚姻殿堂的男人是她命中注定的守护者,然而婚后她所看到的,不过是一头凶残的怪物而已。她惶惑不安,当真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惹得别人发火。她还是太天真了,她不知道这世界上有种怪物,它们的喜怒哀乐是与旁人全然无关的。
她愈发恐惧,她背着她的丈夫去联系一些看上去很可靠的人,向他们寻求帮助。她迷茫而无知,找不到安全的通路究竟在何处,所以她自投罗网无数次,撞上高墙又无数次,直到把头磕碰得血流不止,她方才明白,那些看热闹的家伙只会让她容忍,因为她若是不再忍耐,他们就没有好戏可看。这一类的人,大抵和苍蝇算是同一物种,不管是好蛋还是坏蛋,都招来他们的注意。他们落在光洁的蛋壳上,拿把小锤子敲敲打打,等到蛋壳不堪重负,出现裂纹以后,他们就得意洋洋地对世人大声宣布:苍蝇不叮无缝蛋,你之所以招来我们看热闹,之所以招来怪物将你踩碎,全是因为你自身有问题!
更多的苍蝇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对这可悲的牺牲品进行讨伐:没错,没错!你本身就有问题!你不应该求救,因为你不是个完美的受害者!
然而,并没有哪一条法律规定受害者必须要完美。判断一个人是否遭受侵害,并不是依照此人的人格进行评判的。而且,红皮鞋本身并无大错,只是旁人看她日子过得太好,非要给她添加上一点错误罢了。把墨水瓶子打翻,叫墨水污了白纸,是混蛋们最大的乐趣。他们以此为乐,并不在乎被弄脏了的白纸感受如何。
要说求救,她确实有向外界求助过的。可是,大家已经知道了,苍蝇平生只爱凑热闹,遇见她的苦难,苍蝇们是不乐意来挽救的——它们也并没有挽救别人的本事。苍蝇多的地方,人很容易看不到路,她的父母的目光被苍蝇所遮拦住,竟忘记了相信自己的女儿。他们固执地认为,男人打女人一定是因为女人有错,一定是他们的女儿不守规矩,在外抛头露面,才引得丈夫不快。在尚未死绝的老僵尸们那里,这种想法是很常见的,他们总以为,惩罚“不守妇道”的女人天经地义。
谁也不知道她死前听到过什么样的话。那些话是尖酸刻薄,还是锥心狠毒,谁也无从知晓。于秋凉从文件中所了解的,只是最后的结果而已。他不忍心读,一目十行地掠过那些文字,一下子跳到了末尾,去看那最悲惨的结局。啊,直到她死了以后,别人才明白在她身上曾发生过什么,他们轻描淡写,把那些罪恶一笔带过;可是,能被三言两语所概括的恶行,难道就不算恶了么?
她死在情人节。突然发疯的丈夫拿起刀划烂了她的脸,那是她曾引以为傲的资本。她的脸毁了,喉管被整个割开,血流了满地,最后那头持刀的野兽把凶器刺入了她的心脏。那是她的致命伤。
有些时候报应来得很快。在她死后,在零点的钟声敲响以后,杀人凶手忽然醒过神来,面对着满地鲜血,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大叫。紧接着,他从尸体上拔出刀,砍上了自己的颈动脉。他下手干脆利落,像他杀死他的妻子一样简洁明快,而他直到死,也没想通他究竟为何要在颈侧劈下那一刀。
荒谬的开端,会有荒谬的结局和它相称。他们死在了一处。施暴者和被施暴者的尸体紧紧挨在一起,直到腐败发臭,才被邻人所发现。
“990214”和“990215”两个编号并排写在纸张的最上头,于秋凉眨了眨眼,凑近小册子仔细分辨女人的样貌。然而很遗憾的是,由于她死时面貌就已经模糊不清,在属于鬼魂的档案中,她的样貌也是模糊不清的。于秋凉把档案翻了个遍,只找到了她从前的证件照。清秀的脸庞,含笑的嘴角,这是一张黑白相片,可能是遗照吧?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红皮鞋的真容。不知怎的,看到她真实样貌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她不可怕了。
余夏生的会开完了,双眼往外面一扫,却找不到于秋凉。他气得肝儿颤,在楼里上上下下绕了几圈,终于在档案室里看到了这闲不住的熊孩子。这孩子可真能耐,一旦不在学校里呆着,就格外地有活力。档案室在楼顶,阴森森的平时也没谁会来,他倒好,竟敢独自躲在这儿偷看文件。
“咚咚咚!”余夏生在门板上连敲三下,于秋凉“啊哟”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他蹲了太久,双腿发麻,一个踉跄就要往前栽倒。余夏生唯恐他把另一条手臂也摔个半残,连忙一个箭步上前将他扶住,顺便从他手中夺回那本小册子。
“乱翻什么?”余夏生斥责道,“这是你看的吗?我让你看了吗?”
“门又没锁,柜子也没锁,它摆在这儿,可不是让人看的吗?”于秋凉反驳,“你什么都不想让我知道!你不告诉我,我自己找,这也犯法了?”
余夏生一时语塞,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堵他,只好闷闷地盯着他看。于秋凉旗开得胜,高高兴兴地翘起了尾巴,活像个打架打赢了的猴儿,神气十足。老鬼哂笑一声,翻了翻小册子,看见没有什么夹在里面的东西掉出来,便抄起它在于秋凉后脑勺上来了一下。于秋凉吃痛,捂住脑袋往旁边躲,这正好合了余夏生的意。他把小册子放回柜上的空位,打了个响指,书柜上竟多出一把铁锁。
“喂!你干什么!你哪儿来的锁!”于秋凉目瞪口呆,顾不上擦眼角的泪花。他现在很后悔自己刚提醒了余夏生柜子上没挂锁,如果他不提醒,对方兴许还想不起来这件事呢!他愤怒极了,扑上去要和余夏生打架,但余夏生觉得他无理取闹,根本就懒得和他纠缠,三两下将他制服,押着他下了楼。
在于秋凉的衬托下,小鬼就显得格外安生。于秋凉溜到顶层偷看档案的时候,小鬼始终坐在一楼的图书馆里,没有挪动过。余夏生大感欣慰,拍着于秋凉的后脑让他多向小孩子学习,结果又招来于秋凉愤懑不平的一拳头。
“自创的左手拳法?”于秋凉右臂还是疼,因此只能动用左手。他这一拳打得软绵绵,反而令余夏生发笑。老鬼越是笑,于秋凉就越是生气,他挥舞着左臂,拳头像雨点一样纷纷落下,尽数砸在余夏生的后背。余夏生感觉他是在给自己捶背,笑着笑着快要岔气,只好捂住脸微微颤抖,尽量不笑出声。
昨晚出现过的那女人站在外面,敲了敲门。这儿的门并没有关,她敲门是为了叫余夏生回神。她先嘻嘻笑了两声,提醒他们这是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