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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你心里究竟有何打算直管说出来,做了你近十年的东家,我们难得有这么开诚布公的一次机会。”
其实这话不用文定说出口,章传福便已知道他想说的是何事,可不说出来终归是作不得数,惟有亲耳聆听文定道出之后,他那颗悬挂之心方才能尘埃落定。
东家在等待他的回答,文定却突然缄口不言沉默了许久,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可事到临头却又不知该如何去张开嘴。
文定回想自己这十年来在铺子里的风风雨雨,从一个什么也不懂得的萌动少年,长成了如今五尺三寸的男儿,除开生养自己的家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比源生当更让文定熟悉。如果说没有源生当,没有这些长辈的教导与栽培,决计是不会有自己如今的这番景象。
于心中文定早已立下过终身侍奉章家,效命于源生当的志向,就好像他师傅刘选福以及那些源生当以前的朝奉似的。可是文定深知经过了应城矿山那件官司后,自己已不能再在铺子里待下去了,如果自己一意孤行仍旧是做铺子的朝奉,那带给铺子的将不再是利益,而只能是厄运。
老是这么不张嘴拖下去自然是不行,文定权衡再三,还是开口道:“东,东家,文定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离开铺子,请您老人家成全。”
终于还是说了出来,章传福缓声道:“这几年来铺子的买卖能够蒸蒸日上,文定你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如果要走我不拦你,可如果你是担心那件案子的影响,我不能应允。买卖是我让你去做的,这责任最大的应属我这个作东家的,让你独自一人在大狱里待了三个来月,我已是愧对于你,这时侯你若是再离开铺子,外人会如何说我章某人。”
“东家,这件事我已经想的十分清楚了,买卖人最怕惹上官司,一旦沾惹上了凭谁都会避着你,何况这次又是有关欺诈的案子,这汉口镇再也没有文定的立足之地。就算您好心留下我,日后在这里也是难有发展,到不如趁此机会自己出去四处走走,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胡说,孤身在外你该如何去生活,你一家子人的生计又如何能保证得了。”文定顾家是铺子里人人皆知的事情,东家也是深知他此项优点。
“这些小的已经考虑过了,东家您不必费心。”文定缓缓道:“承蒙东家的爱护,小子一直是银两不缺,这些年积攒下来也给家里购置了几亩薄田。乡下人日子过的简单,凭着这些田地家里人过日子应该不成问题。至于小子自己那就更不成问题了,在您的指点与铺子里各位长辈的谆谆教诲之下,文定学到了许多东西,想要藉此开创事业恐非易事,可若仅是糊口应该不成问题。”
“如此说来你是铁心要走了。”章传福的声音渐渐变的僵硬起来。
文定心中咯了一下,承诺道:“东家请放心,小子出此门口从今往后再也不入当铺行业,若违此誓天打雷轰。”
“文定你这是作甚,我又没这个意思,无端端起什么誓呀!”
“不关东家的事,只是文定知道自己这点微末的本领全乃是得自铺子,若是用此向别家效力而来与铺子争利,文定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徒了吗?”
“这天下间的当铺何其之多,说不上谁抢了谁的买卖,如果文定你执意要走,漫说是另投别家,就是自家开间铺面,东家我也只会替你高兴,说来文定你有没自己开买卖的打算?”
对于未来的道路,文定还没有全盘的计划,东家此言一出倒让他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回道:“以后如何文定尚在考虑,今日来除了要向东家辞行外,另有一件事要找您。”
“什么事说吧!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只要是能帮上你的,我绝不含糊。”
“东家,不是这个意思。”一边说文定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一层一层将它揭开,里面堆放着一叠银票,文定将银票连同着布包一齐放到了桌上。
“这是作甚?”章传福被文定的举动弄的有些不知所以。
“东家,此次多亏您垫交了衙门里的罚金,文定才得以脱身,这里三千两银票乃是还给您的。”
“谁说要你还的了?”
“您可以不说,可文定不能不懂这个理,东家您慢忙,小子先去收拾收拾,过后再来向您老辞别。”说着便退出了帐房。
望着这三千两的银票,章传福闷声不语沉默了足有半晌工夫,望着文定离去时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里仿佛卡件东西似的,怎么也吐不一个字来。
文定离开时的情景,就好像当年他初次来源生当学徒时一般,肩膀上挂了个包袱独来独往,孑然一身没人接也无人送。
人生仿佛兜兜转转了一圈,又再次回到了原点,只是初来之时他乃是十四岁的稚嫩幼童,闪动着一双明澈的眼眸来探询这未知的世界;而走的时侯,他已无力去观察这周遭的一切,拖着憔悴的身躯一心只想回到那安全的家。
未做停留文定过了江径直往家里赶去,自打由伙计升上掌柜后,以前文定每次回家都是大包小包,轻车快马好不风光。此次回家却完全是另一番光景,非但没有提溜着那大包小包的,就连马车也不曾雇用一乘。
今时不同往日,别看平日里文定过手的银子动辄五千一万,三万五万的时侯也不是没有,然而还给东家的那三千两银票已是文定的所有积蓄。就是这些还是在他完婚之后,一连几年不回家截留下来的。
眼目下文定身上只剩几两散碎银子,日后究竟该怎样尚不知晓,自然是能省则省。在汉阳码头的小摊子上买来了一袋干粮,找店家灌满了水壶,文定便迈动着双脚踏上了归途。
仲夏已去,百姓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繁忙秋季做着准备,大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偶尔才有一辆马车呼啸而过。以前乘着马车尚没有感觉如今方才发现,原来这条通往家乡的道路竟如此的空旷,仿佛这整个世界便只有自己独自一人似的,让人心里直发杵。
肩扛着包袱一路走来,从白日当空直到黄昏日暮,文定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方,这陌生的山野显然离家乡尚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今日之内肯定是不能回家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惟有在旷野歇息一宿了。
拾来了枯枝,在朗空之下原野之上点起了一堆微弱的火光,光线不是很足却将荒野上的飞娥吸引了过来,火堆里时不时的发出啪啪的响声,有的是枯枝在火撕裂的哀叫,也有那些贪好光亮的小虫子一次又一次的赴身。
然而这一切都不曾吸引文定的注意,呆滞的双眼望向火堆,可眼中丝毫没有火光的影子。手里拿着早已僵硬的慢头,一小口一小口缓慢的往嘴里塞。
微微的秋风轻拂过文定的脸领,一股悲凉沧桑之感不自禁的涌上心头。这个时节正赶上梁子湖秋蟹上市,若是以前文定保准是席连席宴接宴,奔波于各酒楼菜馆之间,滑嫩的蟹肉、醇厚的蟹膏、鲜美的蟹黄,配以香醋姜丝,热上一壶老白干,三五友人畅谈无际,别提有多惬意了。
可眼目下却只能是冷模就着凉水,独自一人忍受这份孤独与寂寥。人生便是如此反覆无常,今日座上宾他朝阶下囚,文定想起师傅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老话,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谁都有走背字的时侯。
这里面的道理文定也是知道,只是没想到当厄运降临时会来的这般强烈,让他无丝毫招架之力。
竖日,文定终于回到了阔别数月的家,他入狱之事家里人早已知晓,可对这一大家子以农耕为业的普通百姓而言,衙门是那么的高不可攀,除了担心之外他们实在是找不出丝毫有效的办法去帮助他。
看见文定平安无事的回来,老老少少一大家子人总算是松了口气,文定辞工的事反倒是变的无足轻重,柳父甚至还教训文定说他原本就不该去外面闯荡,若是留在家里渔樵耕读哪里会惹上这种麻烦事,就连道定也被牵连了进来,柳父再也不让他去汉口镇那龙潭虎穴了,惹的道定嘟着嘴巴好不郁闷。
道定见惯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如何肯再安抚下来成天跟田地打交道?可他一个人的声音在这个家里显然没什么效力,二哥、三哥也站在父母这边,都劝文定也不必再出门了,守着这几十亩地,一家人的生活就足够了,若是遇上好年景还能有所节余。凭着文定的精打细算,只要把家里打点好了,也能渐渐过上富足的日子。
文定支支吾吾回遴着家人的逼问,一会儿关心地里的收成,一会儿询问父母的身体,再来便笑着打趣老二马上就要做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