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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中国最大的不同,大概是他们觉得自己还能够改变社会吧。有什么不满就提,该抗议就抗议,该游行就游行。问题解决了还行,没解决就继续争取。权利法案摆在那里,政府也不敢真的什么都不听,毕竟合法持枪给了民众反抗政府的能力……”段非的谷物吃完了,一边給面包上涂黄油一边这么说着。见着骆林没反应,段非面上又是一窘,“……不好意思,这种东西没什么意思。上个学期选了一门政府和政治的cross 1isting,他们就讲这些有的没的……”
“没有的事,我觉得很有意思。”骆林双手交握着放在桌上,听得很认真,眼神里带着些暖意。就好比见着不肖子转性的父亲,不由得流露出欣慰的神情。
段非坐在对面,见了骆林的表情,低下头扯了扯嘴角,看起来却有些苦涩。沉默片刻,段非继续讲着其他零碎的见闻,直到mariah走进来对他们说,来应征新女佣的人到了,段非才止住话头。
“我都忘了……你让她们进来。”段非对mariah回话道。骆林准备起身:“那我今天就回去了。”
段非急忙撑着桌子站起来,可惜左脚不便,一个不稳身体向左塌下去。“啪当”一声,段非的右肘狠狠地撞在餐桌上,碗碟被震得发响。就算是这样,段非还是勉强撑着自己站起来,对骆林说:“还没到下午。你再坐坐,正好这种事情你的经验多……”骆林看着这样的段非,只能回了一句:“你先坐下……我帮着看看就是了。”
……应征的人里什么人都有。段家开的薪水高,因此说是招的是五十五岁以下的家政妇,来的人里却多是二三十岁的姑娘。敢情介绍所把段家的内情给透了出去,引来了一群各有心思的。
段非的脸不由得变黑了。骆林在一片乱七八糟高跟鞋跟后看到一双穿着青灰色布鞋的脚,便问道:“是谁站在后面?能走到前面来吗?”
在一众衣着鲜艳姑娘身后,站出来一个矮小的老妇人。她那双带着皱纹的手拘谨地扯着棉线罩衫的下摆,脸上还带着些忐忑的神情。骆林还想再问问这人的情况,段非却一手指了过来:“就你了。你被录用了。”然后对着一众女生道:“都听到了吗?人找到了。剩下的不用再站着了,都出去。”
女生们的脸上露出些嫌弃的表情,扭扭捏捏地,在mariah的招呼下终于慢慢散开。
段非长出一口气,从桌上拿过一杯水来喝。站在一旁的骆林对剩下来的这位老妇人温声问道:
“怎么称呼您?以前有没有做女佣,或者保姆钟点工的经验?”
老妇人忙不迭的点下头了下头:“叫程贵珍。以前是工厂的……下岗之后没干过啥营生,但是看过孩子,家务活啥的都会干,也会做菜。”
段非的声音插了进来:“你超过五十五了吧。”
妇人的面色一僵,缓缓道:“五十八……”段非一挑眉,老妇人又改口了:“六十三了……不是下岗,退休了。”
段非又问:“你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骆林想着这问题没头没脑的,后来想想这么大年纪出来打工,肯定是有不方便的地方。
老妇人犹豫了一下,“大儿子生病了。他把我接到上海,搁这儿才待了一年多人就倒了。他媳妇儿赚不了几个钱,租的房子也给换了个更小的,没我待的地儿。我寻思着出来补贴点,不然硬跟他们挤一块儿,心里憋屈。”
段非“哦”了一声:“刚刚怎么站在最后面?”
“现在的女娃娃穿得太邪乎,不敢站她们跟前儿。”
“你跟你儿子媳妇说一声,过几天来报道。这里包食宿,不算在工资里。没什么福利保险,不过你已经退休了,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有什么困难就说一声,我会看着办。”
老妇人哎哎地应着,段非又说:“我叫段非,是这家的儿子 。以后我叫你程妈,随你想怎么称呼我。家里的事情也不多,需要体力的家务一般不用你做,你出去买买菜,做饭时打打下手就可以。佣人房在洗衣房旁边,现在是一人一间,你可以带点衣物来换。平时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有空闲了可以去厨房看看电视。今天你先回去吧,我让女佣帮你叫辆车,车费我出。”
说完了要跟mariah嘱咐送客,骆林忙上前说他去送就好,毕竟mariah的中文英文都不太说得明白,怕吓到老太太。段非瞥了一眼骆林放在餐厅椅子上的外套,这才点了点头。
骆林把老太太送到门外拦了车,老太太千恩万谢的,临上车时问骆林:
“你是里面那男娃娃的哥哥?”
骆林一怔:“不是……朋友而已。”
“真的啊,我寻思着他一直看你脸色说话,肯定是你当家呢。哎,你们都是好人,我这是走了大运了……”这程妈絮絮叨叨的上了车,终于关上了车门。
骆林回了段宅,觉得自己也该回去了。不过临时想到了点什么,便对段非说:“要不让程妈住我原来住的地方吧。她也好diwata也好都上了年纪,佣人房冬天冷。”——diwata是那六十岁厨娘的名字,而骆林以前一直都住在段宅内宅的一层,不是在独立的佣人房。
“收拾起来太麻烦,之后再看。”段非这么回答道。
“我知道了。不过刚才你交代事情的时候,样子倒是和老爷有点像。”骆林说完笑了笑。
段非还没来得及反应,骆林又补了一句:“那今天就到此为止,我先回去了。”
段非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骆林只希望段非不要再留他,所幸段非只是说:“我让司机来送你吧。”
“不用,我自己走就好。不麻烦他了。”
“那你注意安全。”
道了别,骆林便离开了段宅。段非又坐回到椅子上去,眼睛盯着骆林用过的那个碗。
过了半晌,段非叫mariah递过来双拐,站起来拄着拐杖往骆林原先住着的那间佣人房走过去。推开门,房间是被整理过后的样子,但是摆设依旧和骆林走时一样。所有骆林没带走的东西都一应放在桌上橱柜上,整整齐齐。
只有床上摆着的一床被子是段非的东西。段非将拐杖放在地上,一个人坐在那张床上。
骆林去时来时都是乘的公交换地铁,和往常的习惯没变——他还不知道在lgm之后他已经算得上是个明星,还没什么被人认出的自觉。地铁上乘了两站,收到了一条短信:
“明天还来吗?”
骆林想了想,回了条“嗯”。
——“一起吃烧烤?”
骆林手指动动:“去哪里?”。
——“你先到我这里吧。下午我让人去接你?”
“我自己过去就行”
——“五点方便吗?”
“嗯”
——“好。到家了和我说一声。”
骆林看了看手机,把它放好了,不再回复。
到家之后骆林掏出手机,发现有一条未读短信。他还以为是段非又说了什么,打开才发现是何式微发过来的。
“闹过脾气了?回来吧,我们好好谈谈。”
骆林退出短信界面,正准备按关机键,迟疑一下给段非发了一条“到家了”,这才又切断手机的电源。
他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一头倒在床上。
第五章
一早醒来之后骆林先去中介找了房子;来来回回折腾到四点多;这才想起来答应了段非去吃烧烤。赶过去时遇上上班高峰期,等狼狈不堪地到了段宅门前时已经是五点半。
段非站在前庭等他;因为腿伤倚在了大门门柱上。骆林心里一沉,想起以前段非等他时的场景;怕段非一个不顺心又气得跳脚;脚步不自觉地放缓了些。然而段非见骆林来了只是抬起头问他,“来了;手机怎么关机了,联系不上你。”
骆林“啊”一声,低头拿出裤兜里的手机——“自动关机了;昨天忘记充电了。”
段非摆摆手;弯下腰去捡立在一旁的拐杖;“下次记得充电。”
“等很久了?”骆林帮他把拐杖立正了:“抱歉……”
“倒也没有,你到的正好,我们五点一刻才把东西都准备好。”段非一拐一拐的,却没有进别墅里去,而是绕着一边往后院走。骆林还奇怪着是为什么做准备,到了后院才发现那里齐备着烧烤的用具。八九个骆林没见过的年轻人和小豪一起正在室外烤炉前忙碌,小豪见段非来了便不住嚷嚷:“这炭烟太大!你家佣人是不是买错了啊!”
段非的脸又黑了些,转过头装作没听到小豪所说的,对骆林解释道:“我觉得在家吃烧烤也不错,顺便请了小豪的朋友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