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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同春目芒一闪,道:“轿子里是什么人?”
四壮汉瞪着眼,没一人答腔。
轿子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道:“什么人阻路?”
最先头的一个道:“是……是一位江湖朋友!”
武同春冷哼一声道:“你们方才曾提本人的外号,什么江湖朋友?”
女人的声音道:“是‘冷面客’么?”
“不错!”
“因何阻路?”
“芳驾何人?”
“怪了,天下人走天下路,这不是无理取闹么?”
“就算是吧!”
“彼此河井不相犯,朋友算什么意思?”
武同春大感为难,凭对方的几句话,拦下了人家,连人家的来路都不知道,而且,轿中人的声音很陌生,不过,照抬轿人口气,内中必有蹊跷,不会说“别让他看出破绽”这句话,不管怎么样,非弄明白不可。
当下硬起头皮道:“这轿子里藏有蹊跷,在下要过目。”
“什么,你要过目?”
“不错!”
“无理取闹么?”
“就算是也无妨!”
“‘冷面客’,你是恃技凌人么?”
“随你怎么想好了!”
“我是个妇道人家,你……居心何为?”
“先报上来路?”
“回娘家省亲的,报什么来路?”
“如此打开轿门!”
“你……”
势成骑虎,武同春把心一横,???“要在下动手么?”
四个抬轿的,看来都有两下子,但人的名,树的影,碰上了“冷面客”,岂敢妄动,只眼巴巴地望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轿帘陡地飘起,卷上轿顶,轿子里坐的是一个芙蓉美面的少妇。
武同春眼前一亮,心却沉了下来,轿子里没什么异样,但对方明明提到“冷面客”三个字,还说快走,别让自己看出破绽,绝不是无的放矢。寒声道:“什么来路?”
少妇柳眉一紧,道:“有这必要么?”
“是有此必要!”
“到底为什么?”
“不必告诉你。”
“你认识我么?”
“认识就不会问。”
“既然不认识,我随便捏造一个来路,你又怎能分辨真假?”
俐口伶牙,态度从容,显然不是泛泛之辈,武同春心念一转,道:“请下轿!”
少妇粉腮一变,道:“‘冷面客’,你一个堂堂武士,无理欺侮一个妇道人家,不怕被人齿冷?”
武同春横着道:“齿冷由人去冷,在下不会改变主意。”
少妇眸光连闪,道:“你总该说个理由呀?”
武同春冷沉地道:“你手下方才曾提及在下外号,又说别露破绽,这不是理?”
少妇格格一阵娇笑道:“这算什么理由?你‘冷面客’名气大,谁见了不认识,怕你找麻烦,他们随便说了两句话,想不到反而招来麻烦……”
武同春已经铁定了心,冰声道:“我说下轿!”
“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检查一下轿子。”
“这……没来由……”
“下轿!”语意坚决,是命令式的。
“好吧!反正你武功高,自可率性而为,下轿就下轿。”说着,真的飘身出轿,向旁边一侧身,手指轿内道:“请检查?”
武同春目光扫向轿中,不由为之一怔,轿内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登时大感尴尬,出不了声。
少妇冷笑了一声道:“满意了么?”
武同春不死心,但又无可奈何,一摆手道:“去吧!”
少妇深深吐口气,坐回轿中,拉下轿帘,四壮汉抬起,如飞而去。
武同春窒在当场,越想越不对劲,这里是有文章,可是偏偏看不出端倪,对方如是男人,可以用强,而对方是个女的,不能失了分寸。
突地,他发现轿子停放过的位置,有些刺目的斑渍,近前一看,厉呼道:“血!”
这血当然是轿子里滴落的。
武同春的心抽紧了,立即领悟过来,问题发生在垫座之下,那顶大轿,在座位下藏一个人是非常便当的事。
显然,藏的不是尸体便是重伤者,会是谁?抬头望去,轿子已没了踪影。
当然,他不会就此放过,对方提到他的名字,极可能与他有关,当下立即弹身顺路追了下去。
一口气追了四五里,不见轿子的踪影,武同春刹住势,暗忖:“不对,以自己的速度而论对方就是飞,也不可能超出两里之外,自己耽搁的时间并没多久。”心念之中,回身四下遥扫。
来路的左侧方,有座小庙的影子,余外四下都是空荡荡的,没有可资隐藏的地方,于是,他当机立断,弹身往回奔,测向小庙。
奔到临近,一看,果然是间败落的小庙。
他迫不及待地纵身越垣,登上屋顶,目光扫处,精神大振,那顶大轿,停放在砖苔砌草的院地中。
那小妇和四个壮汉围在轿边窃窃私语。
武同春飘絮般泻落院地。
惊呼声中,少妇与四壮汉纷纷弹退,恐怖之情,溢于言表。
武同春扫了轿子一眼,冷极地道:“轿座下面是什么东西?”
四壮汉登时脸色变灰,目爆骇芒。
少妇目珠连转之后,厉声道:“‘冷面客’,你到底目的何在?”
武同春道:“在下问轿座之下是什么东西?”
“这与你何干?”
“别浪费唇舌,坦白说出来吧!”
“才杀好的猪羊,带回娘家去的。
武同春愕然,难道真的是猪羊?心念数转之后,道:“打开来看!”
少妇粉腮连变,寒声道:“猪羊牲体,有什么好看的?”
“也许就有好看!”
“我不明白,彼此素昧平生,为什么要横里找岔?”
“这破庙是你娘家?”
“怪了,歇歇脚不成么?”
“好,现在打开。”
“你不信自己打开看吧!”
武同春暗暗一咬牙,拔出露刃.把轿挑了翻卷在轿门上,一阵重浊的喘息声发自座下,心里立知有异。探半身用手揭起座垫,登时头皮发炸,“呀”地惊叫一声,连退了三步。
座垫下,赫然蜷曲着一个血污狼籍的老人。
抬头扫去,少妇与四壮汉已逃得无影无踪。
武同春不遑去追赶对方,他要先明白轿子里重伤的是谁。
剑挥处,轿子被劈开,扳开座板,血人舒展开来,仔细一审视,登时鼻息皆窒,血脉也停止了运行,狂叫一声:“师叔!”
被塞在座厢内的血人,赫然是昨晚初逢的师叔欧化雨,遍身血污,业已奄奄一息,距死不远。
那少妇是什么来路?为什么要对欧化雨下这毒手?武同春目中几乎要喷出血来,他想去追对方,但又不能扔下垂危的师叔不管,想了想,还是救人要紧。
他把欧化雨用双手捧抱下地,平放着,只见他身上尽是创孔,皮翻肉转,像无数张婴儿的嘴,令人不忍卒睹。
“师叔!师叔!……”他一迭声地叫唤着。
欧化雨只微微动了动,没反应,暴睁着的眼,像死鱼眼珠子,完全失去了神,脸上还留着痛苦的表情。
用手仔细一探,脉息已成游丝,若断若续,不单是外伤,内伤也极严重,从苍白的肤色看来,是失血太多,一颗心顿起痉挛.八成是回生乏术了。
他后悔,一时大意,纵走了对方。
欧化雨化名欧阳一凡,身任天地会右护法,是什么人敢对他下手?那少妇真有这份能耐,还是凶手另有别人?如何施救呢?他感到束手。
一时之间,求助无门,人不能不救,照一般习惯上的做法,是以本身内元,助伤者回复生机。
但伤到这种程度,在外来的真气撞击之下,很可能反速其死,不救是准死,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希望出现奇迹……于是,武同春跌坐下去,手指按点“脉门”,小心翼翼地把真元由指尖迫出,徐徐注人“脉根穴”,这种独特的手法,是“玄黄经”所载的。
欧化雨鼻息粗重起来。
武同春希望大增,纵使救不活,也得问几句话。
突地,欧化雨的身躯震颤了一下,鼻息中止,断了气。
武同春陡然松手,欲哭无泪,相认不到一天的师叔,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而且死得这样惨,没留半句话,连师门的称谓也没交代。
木然成痴,枯坐如一尊石像,心身全麻木了。
不知过了多久,泪水才滚滚而下。
一阵大恸之后,他开始想:“那少妇是谁?什么来路?为什么要以如此残酷的手段杀害欧化雨师叔?是仇还是……”
凭空想是不会有结论的,必须设法摸出对方的底。
于是,他强忍悲愤,在小庙旁选了个高亢之地,埋葬了欧化雨。
阳斜夕照中,武同春站在这堆新土之前,作最后的凭吊。
突地,他感觉身后来了人,这是一个拔尖高手本能上的反应,十分微妙,说不出道理,他冷冷地开了口:“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