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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没反应过来,他矮小但极其精干的身躯已腾空飞扑到我面前,径直就跪倒在我脚跟处,在我刚下意识朝后退开的同时,一把甩开手里的包转而将我脚下那口小小的棺材抱了起来。
“找死啊!”随即猛抬起头,他扭曲着一张脸怒视着我,并用一种勉强可以辨别得出内容的普通话对我怒吼道,“你们找死啊!你们都来找死啊?!”
声音竟出人意料的年轻,至多二三十来岁的样子。
而同时我刚发觉,这男人原来受着挺重的伤。他半条左腿上全是血,有道很长的伤口从他大腿处一直划到足踝,所幸伤口不深,但足踝朝内歪出个突兀的弧度,显见是折了。不过从血痕的干枯度来看,这些伤显然并不是刚才谢驴子他们所为,他应是受伤很久了,足踝部的淤血令他整个左脚肿得发紫,也难怪这样强壮和灵活,仍能被谢驴子他们追到并控制住。
一眼看到从他包里滑出来的那一袋袋泡面和零食,罗小乔惊叫道:“老谢!你看啊这不是我们带来的吃的吗!”
“原来是个贼。”谢驴子讥笑般啧了声。见他迅速涨红了脸瞪向自己,便几步走到他边上,招手示意小邵的镜头对向他俩,一边从衣袋里掏出支烟递给这男人,问:“你是这村子的?”
男人紧绷着脸没有作声,也没有接过谢驴子手里的烟。
隐约透过那些覆盖在他脸上乱发,似乎能看出这人的目光极其紧张,见状谢驴子再次问道:“村里还有其他人么?”
男人依旧没有吭声,只低头朝手里那口棺材看了眼,随后用破烂的袖子管在那满是灰尘的棺盖上撸了撸。谢驴子便也没再继续追问,只弯下腰从地上拾起包泡面来,撕开口子在他面前晃了晃:“饿么?”
这两个字总算令他回答了声:“饿。”
“想吃么?”
“想。”
谢驴子把泡面递了过去。刚伸到男人眼门前,他一把将泡面夺过,动作快得像只野兽。随后低头用牙三两下把泡面袋扯烂了,张嘴就把干面朝嘴里塞,一块接着一块,好像完全不需要喉咙过度似的。
直到连吃了三包,吞咽的速度才逐渐满下来,他鼓着腮帮子用力咀嚼着嘴里的面粒,一边抬眼看了看我们,尤其是我。
“这村子里还有其他人么?”这时我身后响起汪进贤的话音。
第二次听见被问到这个问题,那男人不知怎的嘴角牵了牵,突兀发出一阵似笑又不太像笑的声音来。
“你笑什么?”这令谢驴子不由皱了皱眉问。
“……以……前也有人问过……这问题。”男人说话时总仿佛含了颗橄榄,说着费劲,听着吃力。
“什么时候的事?”
男人翻了翻眼睛,摇摇头:“不记得了。”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没了,都死……了。”
“怎么死的?”
他没回答。嘴里咀嚼着干面,方正的腮帮子随着牙齿的蠕动喀拉拉一阵响,我发觉他一边吃一边又朝我看了过来,乱发下的目光似乎有些闪烁。
“那你知道那些人是来做什么的吗?”
这个问题依旧没能令那男人再次吭声,只将目光转了转,瞥向小邵,算是回答。
谢驴子轻轻哦了声,随后朝他周身上下破烂的袄子看了一眼,道:“那些人没带你离开这里么,如果就你一个人在的话。”
男人由此将目光转向他,直直地看了阵,随后一字一顿道:“这里是我的家。”
“这地方不都空了么,你都住哪儿?”
“家里。”
“能带我们去看看么?”这句话是汪进贤问的。他在插了这么一句话后走到那男人的跟前,低头朝他手指仔细看了阵,随后自言自语般咕哝了句:“你的手怎么这个样子?”
经他这么一问,所有人便将目光也朝那男人的手指上看了过去,随后罗小乔轻轻‘啊’了一声,因为这男人的手指看上去着实很可怕。
每一根都像树枝那么粗,每一根也像树枝那样起伏着很多疙瘩状的硬块,指头部分甚至完全看不到指甲,只有一些硬邦邦的痂状物和老茧覆盖在上面,令整个手看上去几乎已经畸形得不像是手。
见状,汪进贤抬起头对我们道:“静脉曲张很严重造成的,”随后再次望向那男人,重复了一遍之前那个问题:“你的手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挖地。”男人面无表情地回答。
“挖地?为什么不用铲子挖?”
“他们喜欢我用手挖。”
“他们?谁?”
这句话令那男人突然再次从嘴里发出那种似笑非笑的声音,随后把嘴里的面用力咽进了喉咙,他抹了抹嘴,用比之前流利了些的话音对汪进贤道:“这些问题,以前进村的人也都问起过,现在他们就躺在那些被我挖出来的土坑里。”
“你杀了他们??”谢驴子眉头一拧脱口道。
男人一听咯咯笑了起来,笑得把脸埋进了两只粗糙丑陋的大手里。
片刻后抬起头,朝谢驴子看了眼,摇摇头:“我没杀他们,我怎么杀得了他们。他们自己来找死的,就跟你们一样。”
“喂!你说什么啊!”听他这一说罗小乔不由怒喝了他一声,随后别过脸对谢驴子道:“老谢,你跟个小偷多说些什么,看他疯疯癫癫的,八成偷了东西又不想被我们抓,所以装疯卖傻呢。”
这番话令那男人脸再次涨了涨红,霍地抬起头似要对她说些什么,却又忽然间将目光转向我,有些突兀地说了句:“想起来了,我以前见过你。”
“你?”我不由一怔。
“你,和一个老太太,那时候你这么高。”他用手比划了个低矮的高度,随后目光再次闪了闪,道:“米婆,你是米婆家的小闺女!”说出这句后他神情显然一下子有些激动起来,甚至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有些疯癫又有些木讷,用手一把拨开额头的乱发,仔仔细细看向我。
“……你是?”我意识到他可能是我当初跟着姥姥来这村子时所遇到过的某个人,但我实在想不起他究竟是谁。
“我是黑子啊!”
“黑子……”
在脑子里使劲重复了几遍这简单无比的名字,终于突然间我一下想起来,他原来是李黑子,李村长的孙子。
不由令我再次朝他看了几眼,他现今这副可怕的长相实在无法令我想起他以前的样子,只依稀记得那是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小男孩,又瘦又黑又沉默,当初在村长家吃的那晚番薯汤,就是他给我端来的。
可他现在至多也就三十出头吧,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而这个村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变成一个死村,他又怎么会在一村人都死去……或者离去后,仍留在这里的呢……
一时只觉得有满肚子的话想要问他,但还没问出口,便见他原本激动的神情又慢慢枯竭了下来,脸色逐渐又恢复了原先树皮般的枯槁,他默默地看着我,轻摇了下头道:“你姥姥那时不是带你离开了么……她没告诉过你不要回来么……”
我不记得姥姥有对我这样交代过,所以摇了摇头。
他见状轻吸了口气,似苦笑般道:“这倒也是,这村里后来会发生的事,就算是她又怎么可能预料得到……”
“这村里究竟发生什么了……”我不由追问。
他正要回答,不知怎的突然间一下子又闭上了嘴,随即不顾谢驴子警告的目光猛地朝我跟前靠近了两步,一眼朝着这屋子的大门处望了过去,并朝我们所有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这动作当即令我们全部静了下来,似乎一种诡异的条件反射。
虽然谁都不知道他究竟发现了什么会突然做出这种行为,可是他那张脸上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内突兀爆发出的一种奇特的神色,把我们全都给摄住了。
那是一种只有人在极度惊惧的情形下才会出现的神情,紧张、压抑、无声却令人窒息……
随后在面前那道大门外,被一株粗壮的槐树冠给密密遮挡着的天井内,突然间斜斜滑过一道又细又长的影子。
我无法形容那究竟是人影还是别的什么。
它摇摇晃晃的,在树荫摇曳的暗影里变幻着一种浓稠而阴郁的色调,并贴着那些树杈间浓密的阴影缓缓自门廊处滑了过来。
随之我听见一种声音。
“嘶啦啦……嘶啦啦……”
仿佛细细的沙粒从粗糙的铁板上擦过的那种声音,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