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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天风瞅她一眼,心道:“是了,这小娃娃故意捣乱,好叫梁萧取胜,逼我教他功夫。哼,花无媸帮腔,那也是怕老夫胜了,瞧了她的剑谱,嘿,你祖孙俩一条心,老夫怎能上当?”嘿地一笑,并不理会,不断
出语相助云殊。此时花无媸气头一过,也寻思:“如今比剑正是紧要关头,万不能得罪此人。但他点了圆儿穴道,也不能这般算了,日后有暇,再与这老混蛋算帐。”眼看花镜圆流出泪来,只当他中了指劲难受,不觉心痛欲碎,紧紧抱着孙子,眼鼻一阵酸楚。
云殊得了释天风言语,渐渐扳回劣势,炎龙剑泼风一般将梁萧压住。梁萧所受压力越大,心思益发专注,长剑守得滴水不漏,云殊纵有释天风相助,遽然间也难将他击破。二人剑气纵横,又斗了十余合,梁萧心念微动,忽地觉出云殊剑法中有一丝不谐之处,虽然稍纵即逝,但却分外明晰。梁萧悟通“谐之道”,灵觉敏锐,不仅自身出招力求和谐圆通,而且对手出剑稍有不谐,便能知觉。
再斗数合,云殊剑招中不谐之处又度闪现,抑且瞬息间闪现两次。梁萧恍然大悟:敢情不论多强的高手,剑使得久了,精力松懈,剑招中也必然出现不谐之处。就好比算数之时,算式不谐,便会结果错误,枉费功夫,倘若剑招中有不谐之处,也势必影响气势,流露败机。
梁萧瞧出这点,掌中运剑,心中默察,渐渐觉出云殊剑法中更多的不谐之处,有的清楚,有的模糊,但用心体察,均是不难把握。陡然间,梁萧眼前呈现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奇妙境界,云殊的剑法再也不是无迹可循。梁萧欣喜之余,又是唏嘘,深感人力有时而穷,终不及宇宙浩大,浑然和谐。想到此处,梁萧依循云殊剑招,突地依“谐之道”刺出一剑,挑中云殊剑身,铮然声响,云殊剑势一乱。云殊大吃一惊,飘身后退,梁萧纵身赶上,两人长剑相交,云殊剑势又乱,不得已,施展身法,再度后退。片时间,梁萧连出五剑,云殊便退了五次,转眼间便已退到木台边上,身后便是湖水。众人但见情势急转直下,无不惊诧,以释天风之能,也是张大了嘴巴,不知从何说起。
云殊退无可退,蓦地剑法转疾,重又使出快剑,欲要抢占先机。梁萧凝立不动,长剑绕身,忽前忽后。云殊则如一道电光,人剑合一,只在他身周盘旋缠绕,相攻甚急。只听铮铮之声不绝,长剑连番交击,云殊长剑屡被梁萧挑开,处处受制,气势大减。但受制越多,剑法不谐之处也就暴露越多,此消彼长,梁萧出剑越发随心所欲,云殊纵然剑如狂风,剑招却已破绽百出。但除了几个顶尖高手,群雄均没瞧出其中奥妙,只见云殊逼近梁萧,便即鼓噪叫好。
叫得半晌,但见云殊圈子越绕越大,初时五尺方圆,渐渐扩到一丈,兀自狂奔不休,无法自主。群豪武功便是再差,至此也瞧出高下,鼓噪声渐渐低了下去,只瞧得梁萧出剑悠然自得,斗到兴发,索性闭眼出剑,此时他心思敏锐非常,不以目视,也能听出云殊剑风中任何不谐之处,闻声发剑,无有不中。众人见此奇景,俱都惊得呆了。
贾秀才眼珠乱转,忽地叫道:“梁萧,你既敢闭眼出剑,有能耐的,敢塞上双耳么?”梁萧笑道:“有何不敢?”右手长剑拆解云殊剑招,左手撕下衣角,塞住双耳。但纵令眼不见,耳不闻,他以神遇敌,也能感知云殊剑意中不谐之处,剑出如神,叫云殊占不得半点便宜。贾秀才瞧得佩服,一时竟尔忘了仇恨,叹道;“姓梁的,真有你的。”池羡鱼不禁怒道:“老三,你胡说什么?”贾秀才忙道:“大哥教训的是,小弟看入神了。”
斗到此时,云殊早该弃剑认输,但这一战不只关乎他自身荣辱,更负有天下之望,不觉一时忖道:“若论斗剑,我已一败涂地,但今日乃是赌斗生死,大不了一死罢了。”一咬牙,剑意愈发癫狂,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梁萧心中也甚矛盾,如今占尽上风,刺杀云殊易如反掌,但想到云殊一死,世间又多一对孤儿寡母,大非己愿;但若云殊不死,势必又会纠缠不休。自己生死事小,风怜却是无辜,云殊疾恶如仇,未必放过这个后患。况且他内心中对云殊也怀几分敬意,不欲让他败得太过难堪,是以径取守势,只盼他知难而退。谁料云殊不但不愿认输,招式愈发狠毒。梁萧拆了数招,忽然明白:今日若不将此人逼人绝境,绝难脱身。想到这里,暗叹一口气,喝道;“看我大直剑!”天罚剑直直劈落,气势一往无前,正中炎龙剑身,铮然声响,“炎龙剑”应声而断。众人吃了一惊,,自此方信“天下第一剑”并未虚言,这把锈剑果然别有神异。风怜见天罚剑显威,欣喜万分,虽然动弹不得,也是大声叫好。
云殊虎口进血,手握断剑踉跄后退,梁萧变一招“双弧斩”,长剑居空划了两个半弧,分斩云殊胸间面门。云殊身子一躬,倒纵丈余。花清渊急道:“云殊接剑!”奋力掷过一把剑来,云殊正欲伸手去接,不料梁萧却使一招“螺旋刺”,抖着剑花刺来,呛啷一声,已将来剑挑飞。这连环三剑,都是梁萧从数术中淬炼而出,合以“谐之道”,威力绝大。
“螺旋刺”原本取法螺旋线之理(按:几何问题,希腊算家阿基米德和回回算家多有研究),天罚剑自小而大挽出数个剑花,一眨眼,已将云殊套入其中,剑风森冷,在他脸上掠来掠去,逼得云殊汗毛陡竖。梁萧喝道:“还不认输么?”云殊咬牙不语,并掌拍出,梁萧使出“周圆剑”,剑脊圈转,压住云殊双腕,轻飘飘贴着他手臂,向他颈项削来。云殊心中暗叹:“罢了。”不知为何,此念一兴,他心头便似放下了一块沉重无比的巨石,竟有种说不出的轻快,当下不躲不闪,瞧着锈剑削来。
梁萧这招“周圆剑”并非杀着,否则剑锋直落,云殊早已双腕齐断,哪知剑意未绝,云殊竟束手待死,一时颇感意外,是以长剑停在半空,不知该否削下。霎时间,身后锐风忽起,若有兵刃刺来。梁萧趁机反手出剑,挑中那人剑身,那人倒退两步,俏脸苍白,但眸子秋水也似,清亮冰冷。不是别人,正是花慕容。
云殊见妻子出手,微一愣神,脱口道:“慕容,你做什么?”花慕容凄然一笑,道:“做什么?难道什么也不做,瞧你就死么?”云殊摇头道:“我与他约定在先,单打独斗,生死由命,你这般做岂非叫我食言而肥?再说这男人的事情,你女人家不要多管。”花慕容咬了咬下唇,大声道:“女人?女人就不是人吗?女人就不知爱恨了吗?不错,什么复国大计、江湖道义,我都不懂。我只知道,我可以没有丈夫,但女儿不能没有父亲!”
云殊心头一颤,忍不住侧目望去,但见女儿被仆妇楼着,似乎刚刚哭过,小脸上还挂着泪珠,见他望来,便叫了一声:“爹爹。”云殊心往下沉。那小女孩叫过云殊,又望着花慕容道:“妈妈,抱抱。”小嘴一撇,便似又要哭出来。花慕容一颗心如被铅刀旋割,蓦地想起许多往事来。
她自幼便没父亲,对那从未谋面的父亲又爱又恨,虽然母亲不让众人提及父亲的名字,她却极想知道,那个名动天下的父亲到底是什么样子。那天她在苏州郊外救下了云殊,得知他是公羊羽的弟子,十分好奇,不时向他询问父亲的情形,相处日久,不知不觉竟将对父亲的孺慕之情尽皆转到了他的身上。她也知云殊另有心爱之人,他对自己看似很好,实则看重的是天机宫的奇技异能、敌国之富,他心中只有复国大计,并没给儿女私情留下什么余地。即便如此,她仍旧花了好多功夫,让母亲答应婚事,可就在那时,他却不告而别,去了南方。
这一去之久,令她几乎绝望。后来,云殊失魂落魄地回来了,大病了一场。她看得出来,他身上某个地方已然死了,不但因为复国无望,更因为,他再也得不到那个真正喜欢的人。她什么也没说,一改娇纵脾气,温柔地看顾着他。那天晚上,他终于忍不住,在她怀里哭了起来,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怀里的这个男子,外表犹如钢铁,内心却脆弱得像个孩子,而就是这颗心,却偏要担负起那明知不可为之的重任。那个夜里,她将自己交给了他。成亲后,云殊极少在家,总是在外奔波。她心里明白,与国家大义相比,自己这小小女子根本不算什么,是以也没什么怨言。后来,有了女儿,让她多了很多安慰,但也更怕失去丈夫,从不信佛的她悄悄地拜起了菩萨,默祷他平安归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