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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顶两头牛才是。你吃上三月五月,一二十个民夫也养活不了。”众人大笑。梁萧也笑道:“若是使用牛马,倒要省些。骆驼能背三石,马一石五,驴一石,但牲畜也要草料喂养,牲畜多了,还会生病死去,粮食搁在哪里,就烂在哪里!况且使用牛马,还须得道路畅通,是以遇上险阻,还得开路搭桥。再说,蒙人多吃肉食,牛马消耗极大。据以上种种,经我运算,便是以车马运输,三十万大军少说也要百万民夫,赶牛牵马、昼夜搬运才能供养。”
李庭叹道:“听梁大哥这么说,咱们只知打仗痛快,却不知道养活一个士卒如此艰难。”土土哈也道:“难怪忽必烈皇帝迟迟不愿签军,原来是因为这个。”梁萧道:“若以钱粮消耗而论,攻远大于守。征讨越远,越是不利。但守者也有不利之处。其实背粮打仗是最愚蠢的法子,最妙莫若‘因粮于敌’,即是用对方的粮草养活自己。攻下一座城池,就能获得给养,此长彼消,守方定然疲弱,而攻方更为强悍。”
土土哈大悟道:“对呀!好容易的道理,我怎地没想到?”李庭沉吟道:“如此说来,若是守者最好坚壁清野,不留粮草于敌了?”梁萧也不答他,笑道:“土土哈,你说呢?”土土哈道:“我以为,莫如断敌粮道,逼迫对方退兵。”梁萧道:“土土哈说得对,与其死守,莫若出击,以精兵锐卒游击敌后,断其粮草,方为上上之策。”土土哈大笑道:“梁萧,你绕着弯子,就是要说押运粮草十分紧要,叫我不要轻视吗?”梁萧一笑,不置可否道:“我不知宋人是否有此胆略,但出奇兵于我军之后,游击骚扰,摧毁粮道,却是上上之策。兵法云‘十则围之’,故而守城较易,但突袭却非得极精锐之士不可。换了是我,必然以我之弱,当敌之强,以我之强,攻敌之弱。弱者莫过于粮草。我方才算了一次,若是每天摧毁一支千石粮队,两年之内,定叫元朝大军哀鸿遍野,无功而返了。”
土土哈听到这里,忍不住嚷道:“梁萧慢来,你究竟是替谁打仗?怎么尽替宋人着想?”梁萧笑道:“你急什么?我不过穷极无聊,算算罢了。”土土哈一把抓住他胳膊,激动道:“梁萧,但若你当将军,对手可就吃亏啦。”梁萧摇头道:“这一招对成吉思汗没用。”土土哈凛然道:“不错,太祖之时,牛马随军而出,可说无粮可断。”梁萧道:“听我妈说,蒙古男人既是士兵,又是牧民,战牧两不误,但他们能用这种法子一统北方,横扫西方,却很难征服南方。因为南方为水泽之地,无法放牧,必须携带粮草,更要用到舟楫。”
帐中静了一阵,土土哈叹道:“梁萧你真聪明,换了土土哈,万万想不出这等道理。”梁萧摇头道:“我听一个姓明的老头儿说过,大将军不是一人敌,而是万人敌,不靠蛮力,要用心思。你们想做大将,就得多知兵法。成吉思汗的兵法很厉害,但汉人的兵法也不简单,我听那明老头说过一些,左右闲着,我说给你们听听。”众人闻言大喜,纷纷坐直身子,倾听梁萧说话。阿雪没什么兴致,升了火,将发放的两块牛肉抹了盐,用铁叉串着烤炙,待众人说完,分而食之。
众人滞留蔡州,白日里习武练箭,晚上便听梁萧讲解兵法。当日逃亡路上,明归曾与梁萧多言兵法,梁萧便转述给六人,但他心思跳脱灵动,从不一味依照书本,多提自家见解。而六人之中,以土土哈、李庭领悟最多。土土哈喜爱野战;李庭则偏喜排兵布阵,长于算计。
史格远离战场,甚不得志,日日与侍妾歌女厮混。土土哈和囊古歹看在眼里,颇为瞧他不起。过了二十来天,大军粮草运到,约有三十万石,史格将人马分为三十拨,一拨百人,先后出发押送。自己则率人殿后。梁萧一队被放在前方,有打先锋的意思,让土土哈好生欢喜,不料夜里来了消息,这一拨的百夫长竟是史富通。众人闻讯,泄气至极,纷纷扯着嗓子骂娘。
果然到了次日,史富通上任。一上路便对梁萧等人百般挑剔,呼来唤去,动辄打骂;梁萧却一反常态,笑脸相迎,扶他上马下马,百依百顺。只是好景不长,才过了午饭时分,史富通忽地模样大变,跟在梁萧身后摇头摆尾,乖巧至极,倒似梁萧一变做了百夫长,他则成了十夫长一般。
众人见他前倨后恭,皆觉惊奇,不知梁萧用了什么法子。而史富通死缠着梁萧,睡觉也要跟着,大家无暇询问。到了第二天,众人好容易抽了个空子,悄悄询问,梁萧笑道:“说来简单,他叫我扶他上马,我就扶他上马,只不过趁机在他‘足阳明胃经’上做了点手脚,让他胸闷厌食,吃不下饭,然后告诉他,我会医术,看出他命不久矣,并将诸般症状说出。这家伙一听,当真魂不附体。我又说,只要你听话,我就想法救你,要么你自求多福!”众人无不大笑,土土哈道:“这法子虽好,但怕时日一长,史富通难免发觉上当。”
梁萧道:“我自有变通。昨晚胡乱捏了两颗药丸子给他吃了,借把脉看病的时候,解了胃经,却在他小肠经上弄了一弄。今天他是不厌食了,但又开始乱拉肚子;我决意一天给他来个调调,明天是督脉,后天是任脉,再后天是奇经八脉。嘿,不着急,一条一条慢慢来……他这会儿拉稀去了,出来之后,你们不许笑破我的好事。”话才说完,便看到史富通脸色青白、提着裤带从山坡后面转出来,一行人纷纷转过头去,捂嘴忍笑,好生辛苦。
史富通苦着脸拉着梁萧,诉说病情,刚说两句,猛地面红耳赤,又捂着肚子向山坡后飞奔。众人张嘴要笑,梁萧瞪视过来,只得硬生生憋了回去,躲到无人处,放声大笑。
停停走走,过了七八日。史富通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忽而背痛,忽而腰酸。这里好了,那又出了毛病。他初时怀疑梁萧弄诡,沿途连寻了几个大夫,但人人都觉脉象不对,可就是说不出毛病在哪儿,吃药针灸,均不见效,反倒梁萧每次给他“看病”后,总要好上一些。但过不多久,一种难受消失,别种难受又生。史富通贪恋富贵,十分怕死,但觉周身不适,真当患了不治怪症,性命操于梁萧之手,当即对他掏心掏肺,言听计从,更无丝毫违拗。
这一日,押粮大军进入伏牛山区,距离襄樊不远,忽见右方出现两百来人的车仗。梁萧看见,笑道:“史大人,前方似乎有人!要不要知会一声?”史富通正躺在一堆粮草上,听他这声叫唤,不觉心一沉:“史死同音,他叫我史大人,眼下可是不吉利。”想着悲从中来,眼圈儿一红,涩声道:“好兄弟,你瞧着办好啦!咱恐怕挨不到襄阳啦。唉,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代我转告万户爷一声,说我史富通出师未捷身先死,但挨到最末一时,对史家可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是以请他善待我家里四个婆娘。好兄弟,我给你说,除却家里四个,史某还有六个外室,二十顷地都在她们名下,我这一走,定被那六个贱人趁机占了。你代我给万户爷说,务必……务必要回来给我两个孤苦的孩儿呀……”想着阳世繁华就要从此别过,他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众军见他垂死之人却哭得中气十足,皆觉诧异。
这时,对面派来一骑人马,驰到近前,问道:“阿里海牙大人叫我来问,你们是押运粮草的么?”史富通一惊,放开梁萧,嚷嚷道:“阿里海牙大人?哎呀,好兄弟,扶我下来,扶我下来。”众人见他忽又生龙活虎,俱是惊奇。哪知史富通由两个民夫一扶,又显出娇弱之状,说道:“大人在哪儿?小人史格万户手下史富通。”
那传令兵见他怪模怪样,讶道:“你是这里的头儿?”史富通忙道:“是呀,我是百夫长。”那人将信将疑,道:“那好,我告诉海牙大人。”说罢驰马而去。片刻工夫,那队人马奔来。当头一人身着紫缎便服,头戴紫貂皮帽,鼻梁高高隆起,一双褐黄眸子炯炯有神,不似寻常蒙古人,倒和土土哈有些相类。
那人得手下指点,打量史富通道:“你便是百夫长?”史富通有气无力地道:“小将史富通见过右丞大人,只是路上患了重病,无法成礼,还望将军见谅。”阿里海牙讶然道:“既然生病,就该换人带兵,怎能强自支撑?你个人生死事小,失了粮草可是大事。”史富通顿时哑口无言。
阿里海牙冷哼一声,顾视众军,见梁萧与土土哈气宇轩昂,容貌不凡,心头一喜,马鞭遥指道:“你们两个,给我过来。”梁萧与土土哈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