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汨罗皱眉,正要说话,大黑天已经抢着道:“你俩在里面,比我有用得多。”
在对手支起的避难所里,少不得要与蛮人周旋。汨罗和权十方都是治军治宗的一把好手,尤其汨罗机颖善谋,他们随军留下,比他稳妥。
汨罗定定看他一眼,没有二话,挥令修仙者冲入结界。乌谬既是随阴九幽一起离开法则界,应该知道这妖人的下落。
权十方也低声道:“保重。”
他修为不如两大神境,留在外头并无益处。可是大黑天既出此语,那就说明这位成名已久的神境本身也没有多大把握可以安渡这次劫难。
惟患难时,方见英雄。
他和汨罗,却还有艰难的未来要应对。
就在此时,天地间突然响起一阵奇异的嗡鸣。
这声音古怪极了,像歌声,写满了凄惋,又像呻%~吟,充斥着苦痛。大黑天活了好几万年都没听过,甫一入耳却引得阵阵心惊肉跳、哀恸无边,仿佛末日将临。
在这一瞬间,任何一个灵智已开的生命不需经过教导,就能明白它的含义:
天殇!
头顶这片天、脚下这块地再经不起这样的折磨,崩塌在即。这是南赡部洲天道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发出的挽歌,闻者伤心,与天同悲。
苍天将死。
天上的裂痕慢慢打开了,待黑洞扩张,下一步就将连成一片。大黑天咒骂一声,心头浮起浓厚的悲凉:
哪怕是神王渴望的天地轮回,恐怕也不会发生了。这些恐怖的黑洞恐怕要吞噬掉整个南赡部洲,令它再没机会重归于混沌。
这片天地,再无重开之日。
两大真神望见眼下这一切,不知道会否后悔今次之争斗。
他心底虽然绝望,却强打精神做出一组手势,而后咬破舌尖吐出几口精血。金色的血液化雾而出,直到喷出第十口,才在地面上隐隐现出几个大字,众修仙者上方顿时支出一个巨大的土黄色结界。
“速进!”他指着乌謬的避难所入口吼出这一声,就闭口不言。对抗天地之威的代价沉重,是他的满身修为,大黑天甚至都无暇开口。
在他身后,数十万人在结界的庇护下兔奔前行,往避难所冲去。
每一秒,都像一整年那么漫长。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地心忽然传来异响,甚至发出了很清脆的“啪”地一声,像是人的脊椎骨断裂,只是声音放大了万倍不止,听起来就格外恐怖。
地面瞬间四分五裂,毫无预兆。周围一切飞快升腾而起,像是对地面再不留恋。与之前的异变不同,这一回飞上天的不仅是山峦和水流,还有大块大块的岩层——天上的黑洞是打算将整个南赡部洲分解得支离破裂,连骨髓都要敲吸出来!
更糟糕的是,乌谬的避难所入口闪动两下,忽然消失。
规则再度紊乱,连乌谬创设的空间也再不能依附在南赡部洲上了。
众人大哗。
原定核准进入的五十万人,只冲进去不到三十万人,还有二十余万人没来得及奔进避难所,入口就关闭了。
大黑天暗道两声不好,再引一点心头精血出来,结界依旧脆弱如肥皂泡,好似一戳就破。他的脸色,因神力的大量流失而一点一点惨白。
完结篇 最终之战(78)
眼下最明智之举,是抛开这二十余万人不顾,在空间法则没有被彻底扭曲之前破开虚空,逃往其他位面去,从此明哲保身。
真要这么做?大黑书迷楼出一个字就哑了,喉结上下动了动,声音晦涩如枯木,“她不在了。”
不在了。这么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却把大黑天直接炸得倒退两步,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唾沫,后背上寒毛直竖。
那个智计百出,似乎永远不会被难倒的玄天娘娘,居然就这样没了?莫不是受到两大真神战斗波及?匪夷所思呵。可是他了解长天,这人素来不喜玩笑,更不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出错。他说宁小闲没了,那么她多半真地……身殒了。
可惜,真真是可惜了。大黑天忍不住扼腕。
难怪巴蛇不对劲。若说他先前看出长天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这会儿弄清了原委再观察,反觉这位主儿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表面上白雪皑皑,背地里暗流汹涌,将满腔悲愤都掩在冰寒的外表以下。
他也难过,话锋却陡然一转:“那,神王呢?”先解决眼前这些烂摊子要紧罢?
长天也似回过神来,目光往西北天空一扫。那里仅余一片黑暗,巨大的人形不见了。“他在法则界输给我,本就受了重创,又分出力量补天,此时已然式微,恐怕要重回人形都不容易。”神王在法则界的状态本就糟糕,出来后还要强行补天,于他来说是雪上加霜。若无她强行剜走了“寸光阴”的储能宝石,他和神王哪里有机会逃出法则界?
想到这一点,他本已被扎得千疮百孔的心口,再度被撕扯得鲜血淋漓。
活下来的那个,本该是她。
储能宝石不能脱离“寸光阴”,否则就会失控爆炸。她清楚这一点,却在拔取宝石的瞬间就疯狂吸收它的能量,换句话说,她将自己的身体当作了控制那股狂暴力量的神器。
一秒,只要她能坚持过一秒就足够爱郎脱身了。
完结篇 最终之战(79)
即便他不说,她还是想出了这个办法。倘若他不曾将她教导得出色又聪颖,或许她不会动上此念,或许……她就能活下来。
大黑天小心翼翼道:“凝不出人形会怎样?”
“与天同化。”长天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望着天空怔怔出神,“从此不知何谓‘本我’。”
大黑天顿时倒抽一口冷气。没有了意识,那和死去有甚区别?他不禁想起自己和汨罗拣回怀柔上人的遗石,而后在天外世界试验场中唤醒巴蛇的那一幕。如果天外世界的天道不曾默许他们这样做,巴蛇是不是也醒不过来,从而化作天道的一部分?
想来天外世界的天道没有那么好心,大概是巴蛇和它谈过什么条件?
神王此刻,是不是正在步上巴蛇的后尘?只是他没有长天那么幸运,无人能把他唤醒了罢?大黑天心底倒觉得,其实这样最好,神王大概在法则界输给了巴蛇,与其活着出来再受折辱,不若如今这样求仁得仁。临到末了,终是为了这天底下的人力挽狂澜、舍身补天。
大黑天嘴巴朝前方一呶:“现在怎办?”他是老底儿尽出,没招了,一身神力损得七七八八,只得眼睁睁巴望真神的本事。好在天地的倾颓像是暂时中止,他们才有功夫说上几句话。
面对如此威势,连大黑天这样的神境都生出了身为蝼蚁、无力回天的嗟叹。
“我可保二十六州平安。”她走了,长天心底最后一股子热气也没了。可这是她消逝之前的遗愿,他必然要拼尽全力办到。
倘非如此,他早就心如枯槁。宁小闲实在太了解他了,就连最后的要求,实则也是为了他。
长天说罢,执出南明离火剑。剑上已不复红光和灼热,反而闪动柔和的金光。
他将神剑扎入地下,直至没柄。于是金光从剑上一圈圈漾向四面八方,仿佛池塘里被春水吹皱的涟漪,似慢实快,却在短短两个时辰内就覆盖了二十六个大州。
金光所及范围内,天顶黑洞的吸力不再作祟,山川不再变形,生灵也不再受惊扰——万物似乎各安其位,除了天变留下来的破碎残垣。
二十六州恢复了原有的天秩。虽然同样是末日景象,比起金光之外的世界,这已经很好很好了。
“天上这黑洞,不会消失了罢?”这话不是大黑天问出来的,而是汨罗。显然乌谬在察觉外界的变化后,及时撤销了自己化出来的避难空间,将所有人重新放回了神山。
长天摇了摇头。二十六州,这是他的极限了。“它会一直存在,并且缓慢扩大,终有一天……”
“不是我变得更加强大、代行天职,就是它吞噬掉我们脚下的土地。”长天面上终出疲惫之色,慢慢阖目。毕竟他和神王争斗在前、弥合天条在后,即便神力如瀚海,这时也快要见了底儿。
宁小闲身殒道消,他是强弩之末,而神王早就油尽灯枯。
他不会忘了,谁是始作俑者。乌谬带着素赤铜、曹牧走了过来,长天转头望他一眼,眸光淡漠如寒潭:“找出阴九幽,我就允许蛮人在此安居。”他要分心对抗天灾、维护二十六州秩序常在,就不能时时盯住人间,何况阴九幽那厮狡猾成性,想逮住他也只有同样奸猾的人方可。
汨罗、乌谬都是极好的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