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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可达志脸色阴沉的回到厅内,打断伏难陀的法话,先来到徐子陵旁,压低声音道:劝劝你的好兄弟吧!大汗对他已是非常宽容。
徐子陵还以为他和寇仲真的决裂,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耸肩作出个无能为力的表情,这比任何装神弄鬼,更能令人入信。
尤其韩朝安等必自作聪明的以为可达志之所以要和寇仲到平台说私话,是要劝寇仲归附颉利,像刘武周、梁师都等人般作颉利的走狗。
可达志再向拜紫亭告罪,道:小将有急事处理,转头回来,大王不必等我。
说罢迳自离阁,连徐子陵也以为他是要把与寇仲谈不拢的消息,嘱手下送出去,其他人更不用说。
可达志离开后,马吉笑道:该轮到我和少帅说几句话哩!
说罢穿门往仍凭栏而立于平台处的寇仲走去。
众人注意力回到伏难陀身上。
金正宗道:国师看得很透彻,这是大多人对死亡所持的态度,不过我们是迫不得已,因为所有人都难逃一死,没有人能改变这结局。与其为此恐惧担忧,不如乾脆忘掉算了。
伏难陀从容一笑,低喧两句没有人听懂的梵语,油然道:我的生死之道,正是面对死亡之道。不仅要认识死亡的真面目,还要超越死亡,让死亡变作一种提升,而非终结。
烈瑕淡淡道:然则那和佛教的因果轮回有何分别?
徐子陵也很想知道伏难陀的答案,假若伏难陀说不出他的天竺教与同是传自天竺的佛教的分别,他的生死之道便没啥出奇。
马吉来到寇仲旁,柔声道:少帅在想什么?厅内正进行有关生死的讨论。
寇仲环视湖岸四周的美境,淡淡道:我在思索一些问题,吉爷又因何不留在厅内听高人传法。
马吉叹道:俗务缠身,那有闲情去听令人困扰的生生死死?跋兄因何不出席今晚的宴会?
寇仲朝他望去,两人毫不相让的四目交锋。
马吉微笑道:少帅不用答这问题,那八万张羊皮已有着落,少帅不用付半个子儿即可全数得回。至于平遥商那批货,则有点困难,我仍在为少帅奔出力。
寇仲暗骂马吉狡猾,他和拜紫亭的密切关系,恐怕颉利也给瞒着,要讨回羊皮和平遥商那批货,只要马吉出得起赎金,加上有批弓矢可要胁拜紫亭,该是举手之劳。但他偏说成这个样子,正是落地还钱,希望寇仲放弃追究是谁劫去八万张羊皮,不再为大小姐丧命的手下讨回公道。
寇仲皱眉道:我想请教吉爷一个问题,就是拜紫亭究竟有什么吸引力,竟可令吉爷心甘情愿陪他殉城。
马吉色变道:少帅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寇仲洒然耸肩道:因为直至这刻你仍在维护拜紫亭,鸡蛋虽密仍可孵出小鸡,何况杀人放火那么大件事。假设突利因此不放过你,你认为颉利肯为你出头吗?
马吉不悦道:我怎样维护拜紫亭?少帅莫要含血喷人。
寇仲转过身来,轻松地挨在栏干处,淡淡笑道:我知道些吉爷以为我不晓得事情的真相,这可说是吉爷你的最后的机会,可决定吉爷你是不得善终,还是安亨晚年。现在天下之争,已演变成颉利、李世民和我寇仲之争,并没有人能逆料其结果。可是吉爷你却一点把握不到这最新的形势,只顾及眼前的利益。时机一去不复返,若被我今晚宰掉深末桓,明天我将再没有兴趣听吉爷说任何话。
寇仲这番说话非常凌厉,摆明不接受马吉的讨好安抚,迫他决定立场。
以马吉的老谋深算,亦要招架不住,呼吸不受控制的微微急促起来,双目却精芒大盛,闪烁不停。
伏难陀正容道:任何一种宗教思想,在发展至某一程度,均会变成一种权威,不容任何人质疑。我国最古老的宗教是婆罗门教,建基于《吠陀经》和瑜伽修行。可是当婆罗门教变成一种不可质疑的权威,便出现了与她对立的沙门思潮,其中包括佛祖释伽牟尼,耆那教的大雄符驮摩那,生活派的领袖末伽梨·;俱舍罗,顺世派的阿耆多·;翅舍钦婆罗等开山立教的宗主。可惜他们并不能摆脱婆罗门教的阴影,例如同样着重业报轮回,又吸收其神祗。他们虽看到有改革的必要,但仍是换汤不换药,使后世重蹈婆罗门崇拜多神,实行繁琐祭祀的覆辙。
徐子陵涌起新鲜的感觉,他虽非佛的信徒,但总感到佛是高高在上上完全超越凡人的理解。现在他亲耳听到来自天竺的人,说及同为天竺人的佛祖的生平事迹,还作出批评,不由生出佛祖也是个人,或至少曾经是人的奇妙感觉。
尚秀芳不同意道:佛教禅宗请的是';顿悟';,不重经文和祭祀,国师的指责,似乎偏离事实。
徐子陵心中暗赞,尚秀芳并没有因伏难陀的地位和权势而退缩,还为自己的信念辩护。他曾接触过禅宗四祖道信大师,对禅宗那种直指人心,顿悟成佛的超然洒脱、不滞于物、闲适自在的风流境界,大有好感。
伏难陀不慌不忙的微笑道:秀芳大家说得不错。不过禅宗是中土化了的佛教,禅的梵语是';禅那';,意即';静虑';,发展成中土人皆有佛性的';禅';,正代表中土的有识之士,看到从我国传来的佛教的诸般戒条缺点。可惜禅宗尚差一着,就是将个人的';我';看得大重,但已比较重颂经,重崇神,重仪式高明得多。
尚秀芳蹙起秀眉,虽未能完全接受伏难陀的论点,亦找不到能驳斥他的说话。
伏难陀没有直接答烈瑕的问题,却藉题发挥,指出佛教的不是处,使人更希望知道他本身的思想。
拜紫亭负手立在伏难陀旁,没有加入讨论,只作壁上观。
徐子陵终忍不住道:若不重我,还有何所倚重?重我正代表直指本心,放弃对诸天神佛的崇拜,远离沉重的典籍和繁琐的礼仪,无拘无束地深入探索每个人具备的佛性真如。
伏难陀长笑道:';真如';两宇说得最好,难得引起徐公子的兴致,不知可有兴趣听我趁尚有少许时间,简说';梵我如一';之法?
傅君嫱动容道:大师请指点迷津!
第三章梵我如一
马吉不眨眼的狠狠凝视寇仲,呼吸逐渐回复平常的慢、长、细,然后嘴角露出一丝带点不屑的冷笑,淡淡道:我马吉在大草原混了这么多年,从没有人像少帅般以生死来威胁我马吉,因为他们都明白我只是个做生意买卖的人。少帅若想要我的命,悉随尊便,但若要我跪地求饶,却是休想。
言罢转身便去。
寇仲心叫有种,更大感奇怪,马吉在目前对他不利的情况下,为何仍要站在拜紫亭的一方,照道理若与他性命有关,马吉该是那种可出卖父母的人。
冷喝道:吉爷留步。
马吉立定离他七步许处,头也不回的哂道:还有什么好谈的?
寇仲注意到厅内的拜紫亭朝他们望来,柔声道:吉爷可知呼延金已打响退堂鼓,拿深末桓来和我说条件讲和。
马吉胖躯一颤,道:深末桓和我马吉有什么关系?
寇仲知道自己击中马吉弱点,微笑道:怎会没有关系?若深末桓干不掉我们,吉爷以后恐怕没多少好日子过。这是何苦来由?
马吉的胖躯出奇灵活地转回来面向寇仲,哈哈笑道:我从没见过比少帅更狂妄自大的人,且是欺人太甚。要杀我马吉的人,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但马吉不是活得好好的。仍是那句话,我的命就在这里,有本事就来拿吧!
寇仲失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以前你有颉利作后台,又与深末桓、呼延金、韩朝安、杜兴等互相勾结,确没多少人能奈你吉爷何。可惜现在形势剧变,首先颉利再不需要深末桓这条走狗,因为深末桓已成颉利和室韦各族修好的最大障碍。呼延金的形势更好不了多少,阿保甲第一个想除去的人正是他。至于杜兴,吉爷你自己想想吧!
马吉听得脸色数变,忽明忽暗,显示寇仲的话对他生出极大的冲击和震撼。
寇仲神态轻松的道:至于你老哥嘛!处在立场暧昧,与拜紫亭更是纠缠不清,不识时务。明知颉利不惜一切的与突利修好,目的是要联结大草原各族南侵中土,却仍阳奉阴违,与拜紫亭眉来眼去。颉利不是着你无论如何要将八万张羊皮还我的吗?还要在老子面前耍手段弄花样。是否真的活得不耐烦哩!
马吉的脸色变得有那么难看就那么难看,肥唇颤震,欲言又止。
寇仲终使出最后的杀手,说出晓得颉利命马吉把八万张羊皮还给他事。
要知马吉是咋晚才从赵德言处接到此一命令,而寇仲却像早晓得此事般,肯定可使马吉疑神疑鬼,弄不清楚寇仲现时与颉利的关系,甚至有被出卖的感觉,再没有被颉利支持的安全感。
来完硬的又来软的,寇仲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