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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乃是嬷嬷里最年轻的一位,唤作“玉嬷嬷”,隅中宫里一应大事小事,皆由她操办,为人是挺随和的,就是嘴碎了点。无忧如是想。
她挤在一堆嬷嬷中间,只听得玉嬷嬷满心欢喜地朝她介绍道,“左边第一是芳嬷嬷,第二是康嬷嬷,第三是堂嬷嬷……右边第一是金嬷嬷,第二是元嬷嬷,第三是苏嬷嬷……”
十几个嬷嬷一晃而过,无忧懵懵的。
“小姑娘生得倒像我们家孙女,一点不像习武的母夜叉…”说话的不知是哪个嬷嬷。
“哎唷瞧芳大姐你说的,要是习武的都是母夜叉,那莫家那个岂不是母夜叉中的天仙儿一类了?”接话的也不知是哪个嬷嬷。
“嘘…!小点声,被莫家人听去了可不好!”说话这位是无忧除玉嬷嬷之外唯一能辨认出来的元嬷嬷,只因她心宽体胖,十几个嬷嬷中珠圆玉润得尤其突出。
“怕什么?!他秦瑟当年还吃我的奶水长大的呢!”
一片哄笑。
无忧讪讪的,心里尴尬,笑得也尴尬。她一直以为嬷嬷都像李婶那样,慈眉善目,沉默寡言的。又从未有娘亲教养她,突然身处一应长辈中间,从头到脚,手足无措,亦不敢插话,生怕冒犯了。
“小姑娘倒是文静。”元嬷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赞许道,“跟着嬷嬷我,保准养得你白白胖胖的。”
无忧忽地听到自己的名字,你一句我一句叽叽歪歪嘈嘈杂杂中也没听清是什么,忙不迭点头如捣蒜,傻不愣登的。
“哎呀!”玉嬷嬷手抚脑门懊恼得直跺脚,说,“我炖在砂锅里的鸡汤该熬干了!”
随即有嬷嬷应道,“我去给你瞧瞧。”
玉嬷嬷忙阻拦道,“别别别,让小姑娘去吧,她腿脚利索,指望你呀,恐怕走到的时候鸡都糊咯!”
又是一片哄笑。
然后无忧就在推搡中逃出了嬷嬷们经久不衰的欢声笑语里,她推开房门呼吸到崭新空气的一刹那,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绷紧的头皮服服帖帖的,亦随她享受着暖阳的沐浴。
微风,草香,鸟啼,和蓝天白云。
倏尔。
“在看什么?”
耳畔响起的,是波澜不惊,温柔如水的少年声音。
无忧心脏一滞,循声左望,眨巴几下眼睛脱口而出道,“看路啊…”
“看路?”楼心月一脸狐疑。
“啊,那个,”无忧咬了咬牙暗骂自己,转瞬微笑道,“我要去厨房帮玉嬷嬷干点活儿,在看怎么去厨房的脚程是最短的。”说罢回过头假装若无其事地盘算着路线。
“你是新弟子,才来夜宫没多久,我带你去吧。”楼心月走到她跟前,一呼一吸,均匀流畅。
淡淡的风,温热的风。
无忧顿时感觉脸蛋火辣辣的,不敢直视他,岔开话问,“今天不是魏师叔给新弟子上课的日子吗,不是说师兄都得在那…咳咳…在藏经阁陪同嘛……”
“可是漏了一个人。”楼心月回道。
“啊?”无忧登时吃惊地看向他,看向他近在咫尺的双眸,似融冰之湖。耳朵根子倏尔随着脸蛋一起红了开来。
“漏了你啊。”楼心月嗤笑道,“你不是挺聪明的嘛,口齿伶俐的,连卢师叔都要避你一避。难不成被些嬷嬷欺负了?”
无忧不好意思地干咳了几声,辩解说,“嬷嬷对我好着呢,反正比小矮子,咳咳……比卢师叔好。”她脑子里回想了一遍楼心月的话,转而问道,“是魏师叔让你来给我讲课?”
楼心月点了点头,他这一点头不要紧,殊不知……
“承才师兄呢?!怎么不是承才师兄来给我讲课?!”无忧满脸震惊,心早跳到了嗓子眼儿。
“我和承才都是师兄,换作谁讲都一样啊,怎么……你不愿听我讲课?”楼心月眉头紧蹙,疑惑不解。
“当然愿意。”无忧连忙摆手,干笑说,“我方才不是那个意思……”
楼心月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示意道,“承才他今天有事,托我过来。其实说讲课言重了,就是平常聊天一样的,聊聊寒水门的门史啊门规啊修习啊……不用紧张。”
无忧“嗯”了一句,依旧避开了那双眼睛,朝天空看去。
蓝天白云。
蓦然掠过一行飞鸟。
无忧登时惊叫道,“鸡汤!!!”遂一溜烟发足狂奔跑走了。
留下不明所以的楼心月怔怔地看着她愈来愈远的背影。
藏经阁外。
木槿花丛。
一个人影掩在花丛深处,鬼鬼祟祟,悄无声息。
电光火石,只听一记闷响,那人哀嚎道,“哪个臭不要脸的小蹄子敢敲我脑壳!”
“你才不要脸呢!”
定睛一瞧,原是晋柳儿一人,身旁站着如冰山般巍然不动的向跃冰,脸色冷冷。
苗泠泠索性一屁股坐在自己刨出来的那堆土上,挑眉装道,“小丫头片子不好好听课,跑出来找鬼啊?”
“找的就是你!”晋柳儿一把拉住苗泠泠,但觉滑不溜秋的,心想难不成真是个女人?!随即使劲地往后拽,用出了吃奶力气般,边拽边龇牙咧嘴地说,“本小姐就要看看你刨了半天在藏什么东西!”
“你给我撒手!!”苗泠泠亦是不妥协,拼命往后仰,像是真藏了什么东西般努力挣脱晋柳儿的手。
“愚蠢。”
二人扯来扯去闹得热火朝天之时,向跃冰语带鄙夷地吐出了这两个字,话音一落,朝苗泠泠腰胯处轻踹了几脚,登时踹得他连哭带笑地滚到一旁。“母夜叉…哎唷哎唷…臭婆娘,糙汉子!!”
向跃冰仿佛充耳不闻一般,径直拽出了被埋得只剩一个角的布袋,她抖了抖袋上浅土,打开一看,默不作声。
“给我看看!!”晋柳儿似饿狼一样扑到了向跃冰身上,往那布袋里头看去,顿时笑骂道,“苗泠泠啊苗泠泠!我看你就是女扮男装混进来的,你藏这么多胭脂水粉干嘛?!”
躺倒在地上的男子干脆赖着不起身,鼓着腮帮嘀咕道,“小哥哥的这些个宝贝万一叫那卢有鱼魏小小收去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那你也不能埋了啊!多浪费啊,”晋柳儿简直眼冒金光,她爱不释手地掏出布袋里的粉盒,光是外表雕镂就已十分精致,当下心动,可怜巴巴地望着苗泠泠道,“苗大哥,你生得这么好看,天生丽质,也不必再好看了,这堆家伙就送给我和跃冰了吧!”
“那可不行!”苗泠泠眼珠子立马瞪得跟铜铃似的,忙起身拍土要去抢那布袋。
“恁小气!”晋柳儿死死地护着,一双眼珠子满是恳求,“苗大哥!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你将这堆东西送我保管也好啊!你不是不方便嘛,跟一堆男人在一起……”
苗泠泠被晋柳儿一个飞眼肉麻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嗤道,“小丫头片子,你还没到玩胭脂水粉这些个女人家家东西的时候呢,”打量了几眼,白了一眼,鄙视道,“连个女人模子还没发育出来呢,哼……”
那晋柳儿听罢气得花容失色,不待她反骂回去,向跃冰忽然把布袋扔她怀里道,“我不需要。”随即转身要走,却被苗泠泠叫住。
“嘿,汉子。你别走哇,我说不给小丫头片子,可没说不给你呀。若是我昧了良心,见保养得如此惨不忍睹的女人都不施手相救,传了出去,我在江湖上的面子往哪儿搁呀。”
话音一落,那向跃冰蓦地转身,恶狠狠地掐住苗泠泠的脖子,说,“多管闲事。”
不待晋柳儿再插话,苗泠泠却以一个反手扭转她向跃冰的手腕,借此逃脱后目光即时锐如寒电,低声咬牙切齿地道,“小哥哥我偏要管,你耐我何!”
晋柳儿这厢刚和苗泠泠纠缠完,向跃冰却同他拳脚相搏,热火朝天更胜。
只见向跃冰一个回旋腿,飞沙走石,苗泠泠一个单手后空翻,轻盈如燕。
二人一来一去,推推搡搡,斗得不亦乐乎。
晋柳儿早看傻了眼。
正当此时,但闻一声大喝,一道青色剑光掠过,碰巧劈开苗、向二人。
剑光褪去,晋柳儿吓得撒腿就跑。
两人之间,气势汹汹的,不正是那卢有鱼!
然苗泠泠和向跃冰彼此不甘示弱地对视着,丝毫不把中间人看在眼里。
其实也看不进眼里。
“你们二人,擅自逃课,随我领罚去!!”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失眠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她又何尝不是。
无忧,无忧。
忘记忧愁便能再无忧愁了吗……
倘真如此,无忧便无悲,无忧便无喜,无忧便无恨,无忧便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