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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推了进来,连同翩飞的雨,透过单薄的睡衣,带来与梦里相似的冷意。
江倚槐在床上出神片刻,意识到自己已很多年没有做过这样的梦,具体多久,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今晚大概太累了,还是早点睡吧。
江倚槐揉了揉眼角,起身把窗锁好,又想给书做个标记,以方便之后继续读,却发觉手边没书签。
不用多想就知道,这书多半是酒店摆来做装饰的,没什么人看,何必多费心思配什么书签呢。
江倚槐无奈地折了张纸巾进去,合上书页时,忽然想起自己放在家的书签。
那张被揉皱又压平了的书签,说来也比纸巾叠的好不到哪去,现在或许正夹在某一本书里,是诗集,亦或是小说,倒真是记不清离家之前读的是哪一本了。
书签挺普通,是极寻常一张明信片,因年岁而略有些泛黄,磨出了毛边,甚或有细小的豁口。
但江倚槐只有这一张明信片充作的书签,难得回想,竟发现已留存了十多年。
那上头有一些可称得上生稚的字迹,与如今明星手笔的豪洒签名比照,应是截然不同。开头是,赠陆月浓。再细看,只写了一些玩笑似的老掉牙的情话,算到现在,估计小学生都嫌弃,已经是黑历史般的存在了。
江倚槐恍惚了很久,才笑了笑,把书放到床头柜上,关掉壁灯。
一片昏暗里,眼前又浮现出雨幕中的错觉。
他闭了眼,想:只是什么呢?
大概是人生失意事常有,只是错过的,就总会有些遗憾。
第5章 花红
第二天凌晨,江倚槐没睡多少,便随剧组离开玉城市区,来到较偏远的李村。
李村地处玉城城西,在玉城管辖的范围内,是个小村落,从玉城地图上看,仅有一粒芝麻的大小。
从名字可知,村里面的居民大多是姓李的。李是大姓,上街都能一捞一大把,所以住在李村的李家人倒不至于个个沾亲带故,但相对落后的心态把这儿的村民圈在这方天地里,日久天长,在某些方面,他们要比亲戚还熟悉。
比如各门各户,有几口人,做什么营生,村民们无一不晓。发生了什么事,红事白事悲喜事,邻里争传,比风还快,因此帮忙也快,裹乱也快。说不上是好是坏。
依照傅作舟的意旨,冯融儿时生活在一片守旧又荒凉的村落中,因父母双亡,和沉默寡言的祖父在世代生存的祖屋里相依为命,直到他十五岁,祖父驾鹤,他才是真真正正的孑然一身了。
相对保守的民风,旧迹犹存的村落,娄畅选择李村这块地方作为冯融的成长环境,算是贴合非常。
唯一不太一样的是,李村近些年得了政府扶持,在古玩旅游这块做出点微薄的名声,因而有些居民家里不贫反富,甚至有了“南北李”的说法。
富裕人家移居村南,造起别墅,建起民宿,日子过得潇洒快活,而相对来说,北片儿便有些凄芜,住得大多是鳏寡孤独的穷人,仍是旧时的平房,还有不少的老式民屋已没了人住,小部分大屋可用作拍摄地,余下大部分年久失修,烂得触目惊心。
《痕》剧组要取景的,显然是北李村。江倚槐在黑黢黢的夜色里路过其间一座破败的屋子,刚好一阵风刮过,穿过沾满尘埃的蛛网,灌入破碎的窗棂,里头传来木头崩破的声响,却看不清内中情况。这让他产生一种这栋“老古董”可能撑不过去了,很快将要塌方的错觉。
“有些老东西,看着呢,快要结束了,实际上还能撑很久。”江倚槐看着它,想到这两天要拍的戏里,村长刘老翁要对他说出的话。
娄畅计划在这里驻扎两周,没想到天公作美,不用等就迎来了适合拍摄的天气。
故事里,冯融在葛家鉴错了一樽花瓶,由此开始了他青年时代的悲剧。他遭受排挤,开始“行为怪诞”,逐渐被村民视作疯子,终于,有些村民看不下去了,逼迫村长点头,将冯融禁闭在冯家旧宅中。
江倚槐要拍摄的,便是冯融困在幽闭房间中的戏。
村民一开始来给他送饭,送的是残羹冷饭,慢慢的,他们时常记不得有这么一个人了,隔三差五才送来一顿吃食。
只有小孩子会来“参观”他,循着门缝往里面看,往里面塞稀奇古怪的东西——剥下来的墙皮,摘断的草茎,撕碎的小纸片……
冯融从不回应,小孩子没有定性,又有村中长辈“离那个龌龊怪物”远点的告诫,也就再也不来了。
在日复一日的幽闭中,冯融煎熬着,绝望着,却无论如何都不愿吭声。
像是为了惩罚,他们把所有的窗口都封上,连电路都全部切断。
白天,还会有微光从零星的罅隙中漏进来,艰难地维持视线。到晚上,甚至不用到晚上,傍晚屋内就已经昏黑一片,他起初蜷在祖父的房间里,在黑夜里会点蜡烛,点煤油灯,点一切还能亮起的东西,再后来,什么都烧尽了。
他甚至想把屋子也烧了。
村民会不会把他留在屋子里活活烧死,会吗?他们最害怕鬼神诅咒,忌惮这样的事情。可是,他是个“疯子”,自作自受,自寻死路,怨不得任何人。
如果不是祖父说过:“我也要走了,小融。如果有朝一**想走,千万别不舍得,但是……我同你祖母,同你父母,我们都在家里……在家里等你。”
那是今生,他听过祖父最长的一句话。
也是最后一句。
他动过好几次那样的念头,想象烈火张牙舞爪地烧过身体,如同热血滚烫,想象木头在火光中发出爆裂的响声,想象明亮的光焰在黑暗中烧出一个万丈光芒的洞。
但最后一根火柴攥在掌心,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慢慢的,冯融开始出现幻觉。
他终于意识到,黑暗就要把自己击溃了,而他绝对不能这样下去。他在白天动了起来,搜索屋子中的一切,所有能拿来自裁的东西都被收走了,他想找的也不是这些。
冯融翻箱倒柜之际,在父母生前住过的卧室里,找到一道位于墙角处的裂痕。夜里,会有温柔的月色从这里流淌进来。
冯融被那一点光点亮了眼瞳,他在昏暗中拿起煤油灯的灯座,一刻不停地凿,像是要把这道光明凿开。
不知过了多少天,底座凿烂了,手上甚至磨开了皮肉,渗出血液,这条至深的裂痕终于成为了一道豁口。
冯融盯住那点光明,看了没多久,撑不住昏昏睡去了。
再醒来时,冯融揉了揉双眼,屋里有淡淡的光明,应是白天了。
墙角渗透进更为灿烂的日光,在灰黑色的屋子里,铺开放射性的光束,肆无忌惮的,让人快乐的。而除却这点日光,又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冯融在一瞬间怔住,以为是错看了。
良久,他从地上艰难爬起,试探着向那头伸出了手。
红花。缘着这道裂痕生长进来的一簇红花,它会是真的吗?
那只手,沾满泥沙的手,血渍干涸的手,原先是那样无暇的手,从低处够去,在触到那殷红的花瓣的一瞬,有了轻微的颤抖。
冯融笑了,笑声从干哑的嗓子里撕扯出来,他忍不住咳了起来,咳着咳着,竟不自觉地落下泪来,泪水糊在面容上,又滴落到满是尘埃的地上,他用疯疯癫癫地呓语说:“你……也是来看我的吗?”
屋子里,有祖父,祖母,有爸爸,妈妈。
在陪伴着他。
继而有朝露,有初阳。
前者顺着花枝淌到他污浊的手掌上,后者描摹他眉眼,刺目得几欲落泪。
这场戏拍了一天一夜,顺序打乱了,剪辑交给后期工作。这并不妨碍江倚槐的发挥,当他抚摸着花瓣呢喃之时,有几个场务在一旁偷偷红了眼眶。
江倚槐与娄畅交换了一点想法,而后回到剧组包下的民宿清洗休息。娄畅做了短暂的休整,投入村民村长戏份的拍摄。
其他演员的状态也都不错,拍至晚上,也基本顺利,剧组还在当地居民带领下,吃了一顿别有风味的土产夜宵。
第一天过后,江倚槐要拍摄的戏份就没那么重了,他演了一堆和村民发生冲突的“回忆杀”,三天过后统统结束,仅剩下一场送别。之后,冯融再年幼一点的戏份,就算江倚槐保养再好,也不可能缩回丁点儿大,当然就轮到小演员了。
周五那天傍晚,江倚槐穿着戏里打了补丁的短衫,大喇喇地坐到村口的大石头上,问小王讨了支烟。
火星燃动,一口白烟缓缓吐出,升到高处。江倚槐的目光随烟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