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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中鬼气颇重。
胤禛也不在乎,他微微叹了口气,向后退了一步。
永瑆却是不悦,眉头一拧,语气僵硬:“是皇阿玛让我们来的!!”
那奕平抬头看他一眼,竟突然双膝一曲,跪倒在地:“谢皇上恩典!”
倒杵得永瑆脸色通红。
院中没有人说话,哭声也早停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了三人,更是有一些平日与两人不对盘的臣子此刻眼也不眨,脸上写满兴奋,一幅看好戏的神情。
胤禛抬手拉了拉永瑆,永瑆这才不情愿地弯了腰,亲自将奕平扶起:“你虽然是臣子,却也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后裔。至亲血脉,又何来恩典之说。”
奕平看了他一眼,便不再针锋相对。
而那几名臣子听到这话,像是突然忆起什么,纷纷转过脸,用袍袖遮了脸,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声音,又开始干嚎。
胤禛抬眼相看,心中暗自冷笑。
日头渐上,不多时,便到了出殡的时辰。
“起~~”萨满法师冰冷的声音在漫天的白幡下显得鬼气森森,巨大的灵柩便在这阴惨的声音之中被缓抬而起,向外而去。
坟墓的地址离康熙帝的景陵极近,算得上陪葬墓。
弘历当年为自己选择陵寝之时,着实费过一番脑筋,究竟是葬在祖父身边,还是陪在父亲身边……最后,为了使祖父和父亲都不会觉得寂寞,他下了旨,隔代轮葬。
意思就是,他葬在东陵,那么他的儿子就葬在西陵。
他的儿子葬在西陵,他的孙子就葬在东陵。
绵德是弘历的长孙,葬址自然被选在了东陵。或许因为他是皇长孙的缘故,弘历特意将景陵边的一块风水宝地赐了他。
能够伴着圣祖仁皇帝入眠,也是一种尊荣罢。
长长的队伍沿着街道缓缓前行,灵车木质的车轮发出吱呀的磨擦声音,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绵德静静的躺在里面,没有人能够知道,他的灵魂此刻在哪里。
胤禛抬了头,看向深蓝发黑的天空。乌云重重地压下来,像是即将压到头顶之上……所谓没顶之灾,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吧。
也或许,是绵德想看清他的尸体……胤禛的目光缓缓扫过出殡队伍中的每一个人。
甚至……甚至有可能,绵德同他一般,已经附在了某个人的身体之上。现在正在为不知道如何说明自己的身份而苦恼。
队伍的中间是同样装饰着白色丧仪的车子,绵德的福金瓜尔佳氏就坐在上边。
她将要随着队伍一起前去奉安,然后,同绵德生死相隔,直到她百年之后,也躺进那冰冷的地宫。
胤禛站在原地,目送着队伍离开城门。
他和永瑆的任务到此为止,只是,他不由得向前多走了一步……瓜尔佳氏所乘坐的车子里突然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哭声凄厉,让人心不由为之一颤。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柔柔的女声。
那声音低低吟着一首词。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
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
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是《葛生》。
他的心情越发的沉重,慢慢转过了身,吟着那首词的女子……是云绮。
胤禛不由一阵惊异,脱口道:“你怎么在这里?”
云绮福了福身:“见过十五阿哥。”
不光是胤禛,永瑆也惊异到不行。只有贵妃以上的妃子,一年才有一次归宁省亲的机会。而妃以下品级的,根本连见家人一面也是极大的恩典,更莫要说私自出宫。
云绮不过是答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儿?”永瑆一脸惊异,抬手就将云绮拉到一边,刻意压低了声音,“谁让你出来的?”
云绮微叹口气:“贵妃娘娘仁慈,听说绵德贝勒去了,派我来祭奠一番。”
她说的一本正经,仿佛真的不知道后妃禁止私自出宫的规定。
永瑆自是一脸不信。
胤禛亦然。
云绮却不再理会两人,只痴痴地望向那远去的出殡长龙。
半晌,只听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开口道:“绵德贝勒的福晋,是我的知交好友。那年选秀,我进了宫,她落了选……然后,嫁了贝勒做继室。”
胤禛原不打算搭理她,却见她一脸幽黯,不由又挑眉看了过去。
“十一阿哥……十五阿哥……你们可有真心相爱的人?”云绮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不避嫌地开口说出这般禁忌的话题,“我一直不信忆婷她竟然真的喜欢上绵德……直到那日她出嫁,满脸幸福的表情。我就站在她家门口,看那喜轿将她带走……她一身红衣,如火。”
云绮苦笑。
“而现在,我站在这里,看灵车把她带走……方才的《葛生》便是我到府上之后,听她亲口念出……”
她的神情微微有些迷茫,眼光略显呆滞,茫然道:“只是……她比我幸运的多。她有资格念出这首《葛生》,而我,永远只能是复述……”
云绮长叹了口气,将目光从早已经看不清的出殡队伍上收回,正视胤禛和永瑆:“云绮很感谢二位以前的维护……”
她话没有说完便被永瑆打断了。
“云答应,我不管你是什么企图,总之,以后请你离永琰远一些。他本生活在云端,我不希望你将他拖入凡尘。”他的表情极为严肃,声音也极冷……几乎是厌恶地说出这番话来。
云绮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以期避开这伤人的话语。
她涨红了脸,喃喃道:“我……我没有。”
“没有是最好。”永瑆二话不说,拉了胤禛便走,只抛下云绮一个人孤独地站在漫天的风中。
天越发的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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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多更了800字,HOHO,喜欢偶吧~~
第七章,莫离
入夜。
胤禛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白日里永瑆拖他离开,云绮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他并没回头看,但云绮那带着忧伤的眼睛似乎穿透一切,生生刻在他的心底。
像是……像是两把利剑,慢慢在他心中刻上深深的印痕。
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这般因为对方而心神不宁的感觉,似乎已经遥远到是前生的事情……胤禛叹了一口气,既然睡不着,便起床走走罢。
窗外月色皎洁。
莹白的月光照在地上,像是蒙上一层淡淡的薄纱。空气里有着夜晚独特味道……少去了白日的喧嚣,此刻静得孤寂。
胤禛探头向外看了看,又侧耳细听。
并无一丝声响,秦喜此刻已经睡着。他深吸了口气,轻轻悄悄地穿上衣裳,套上鞋子。双手扒住窗棂,稍一使劲,便窜了出去……
这在他有记忆以来,绝对是第一次。
他不想吵醒秦喜,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他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地走走,“晒晒月亮”。这样的夜晚,只合适于独自一人,哪怕只是走走,他都会觉得浑身舒适。
沿着毓庆宫一路向前,沿途是一片漆黑,偶尔有几盏灯笼,那是巡夜的守军经过。
胤禛一步一步地踩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脚步声。
或许人在黑暗中,会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黑暗,是回忆最好的朋友。胤禛的呼吸微微加剧,纵使沧桑百年,日月轮转,这紫禁城里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但是,这一景一物,似乎并没有如何地变动过。
就好比脚下的路。
他这一辈子,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回。
虽然只是简单的路,但闭上眼睛,昔日一幕幕,便清晰如画。过去已经是不可追溯的,但是……他似乎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假装自己仍旧是活在往昔的岁月里。
仿佛……仿佛皇阿玛召了他进宫,他只要沿着长廊缓行出宫……便可以回到他的雍王府,回到那燃着明亮烛火的院落里。
那儿温馨而美好。
永远有清洌的香茶和可口的小点,永远有为他等门的那一盏油灯,永远有她的笑容……胤禛的神色之间,微微有些茫然,他似乎陷入了自己构建的世界,只是跌跌撞撞地向前行。
剧烈的痛楚从左胸涌起,窜至四肢百骸,心头有一个声音在呐喊,要回去……要回去……胤禛再顾不得其它,一心只想往雍王府而去。
那种无法抑制的念头促使他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径直向神武门而行。
直到一片刺目的光芒划破眼前的黑暗。
光明取代了黑暗之后,出现在胤禛而前的,是一队巡宫的守军。
那为首的守军大喝一声:“什么人?”旋即将灯笼提高,照到他的脸庞。见是胤禛,那人连忙恭敬行礼,道,“十五阿哥吉祥!这么晚了,十五阿哥可有要事?”
胤禛这才缓缓从自己的思绪中解脱出来,他冷冷扫过眼前的守军,心中一阵恼恨……若非他们打破自己的幻想,或许他真的能够再见到云钰……却还是清晰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