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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伯通一把抓住刘处玄的衣襟,道:「好,处玄,你去向龙姑娘给我要十瓶八瓶蜜浆来罢。」刘处玄皱起眉头,好生为难,他适才只求周伯通不可贸然答允赵志敬饶命,以致把话说得满了,其实全真五子以一招「七星聚会」合力打伤小龙女,伤势未必能愈,怎说得上「释愆解仇」四字?这时给周伯通扭住胸口,只得苦笑道:「师叔放手,处玄去求便是!」转身向后山古墓走去。
丘处机等知道此行甚为凶险,倘若小龙女平安无事,那还罢了,连要蜜浆都能成功,但若伤重而死,不知将有多少全真弟子要死在杨过手里,齐声说道:「大伙儿一起去。」
那古墓外的林子自王重阳以来便不许全真教弟子踏进一步,众人恪遵先师遗训,走到林缘而止。丘处机气运丹田,朗声道:「杨少侠,龙姑娘的伤势还不妨事幺?这里有几枚治伤的九转灵宝丸,请来取去。」周伯通低声道:「是啊,是啊!要人家的蜜浆,也得拿些甚幺去换!」隔了半晌,不听得有人回答。丘处机提气又说了一遍,林中仍寂无声息,举目往林中望去,阴森森浓荫匝地,头顶枝桠交横,地下荆棘丛生。
刘处玄和郝大通沿着林缘走了一遍,浑不见有人穿林而入的痕迹,看来杨过和小龙女并非回到古墓,而是下终南山去了。众人又喜又愁,回到重阳宫中,喜的是杨龙二人远去,愁的是小龙女如若不治,全真教实有无穷后患。那老顽童也是一般的又喜又愁,愁的自是为了取不到玉蜂蜜浆,喜的却是不必和小龙女会面,以免揭穿他窃蜜之丑。
全真五子虽在终南山上住了数十年,却万万猜想不到杨过和小龙女到了何处。
杨龙二人在玉蜂掩护下冲向后院,奔了一阵,眼见一座小楼倚山而建,杨过知是重阳宫要地之一的藏经阁,抱着小龙女拾级上楼。两人稍喘得一口气,便听得楼下人声喧哗,已有数十名道人追到,但怕了玉蜂,不敢抢上。
杨过将小龙女放在椅上坐稳,察看周遭情势,见藏经阁之后是一条深达数十丈的溪涧。
山涧虽深,好在并不甚宽,他身边向来携带一条长绳,用以缚在两棵大树之间睡觉,以稍慰相思之意,于是将长绳一端缚在藏经阁的柱上,拉着绳子纵身窜跃,荡过涧去,拉直了绳子,将另一端缚在一棵大树上,然后施展轻身功夫从绳上走回。
他走到小龙女身边,柔声说道:「咱们去那里呢?」小龙女道:「你说到那里,我便跟你到那里。」杨过笑道:「这便叫作『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他顿了一顿,又问:「你心中最想去那里呢?」小龙女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向往之色。杨过知她最盼望的便是回古墓旧居,但如何进入却大费踌躇,耳听得楼下人声渐剧,此处自是不能多耽。
他明白小龙女的心思,小龙女也知他心思,柔声道:「我也不一定要回古墓,你不用操心啦。」微笑道:「只要和你在一起,甚幺地方都好。」杨过心想:「这是咱们婚后她第一个心愿,说不定也是她此生最后一个心愿。我如不能为她做到,又怎配做她丈夫?」
茫然四顾,听着楼下喧哗之声,心中更乱,瞥眼见到西首书架后堆着一只只木箱,心念一动:「有了!」当即抢步过去,见箱上有铜锁锁着,伸手扭断锁扣,打开箱盖,见箱中放满了书籍,提起箱子倒了转来,满箱书籍都散在地下,箱子是樟木所制,箱壁厚达八分,甚是坚固。跃起来伸手到书架顶上一摸,果然铺满油布,那是为防备天雨屋漏,浸湿贵重图书而设。他扯了两块大油布放在箱内,踏着绳索将箱子送到对涧,然后回来抱了小龙女过去,笑道:「咱们回家去啦。」
小龙女甚喜,微笑道:「你这主意儿真好。」杨过怕她耽心,安慰道:「这剑无坚不摧,潜流中若有山石挡住箱子,一剑便砍开了。我走得快,你在箱子中不会气闷的。」小龙女微笑道:「便只一点不好。」杨过一怔道:「甚幺?」小龙女道:「我要有好一会儿见你不着啦。」
到得对涧,杨过想起郭襄尚在山洞之中,说道:「郭伯伯的姑娘我也带来啦,你说怎幺办?」小龙女脸色大变,颤声道:「真的?你带来了郭大侠……郭大侠的姑娘?」杨过见她神色有异,一楞之间,已然会意,知她误会自己带了郭芙来,俯下头去在她脸上轻轻一吻,低声道:「是那个生下只有一个月、还不会斩断人家手臂的女娃儿!」小龙女登时羞得满脸通红,深深藏在杨过怀里,不敢抬起头来。
过了一会,她才低声道:「咱们只好把她带到墓里去啦,在这荒山野地中放着,再过半天便得要了她小命。」杨过心想在重阳宫中耽搁了这幺久,不知郭襄在山洞中性命如何,心下惴惴,当下将小龙女放入箱中,抗在肩头,快步寻到山洞前,却不闻啼哭之声,心中更惊,拨开荆棘,只见郭襄沉睡正酣,双颊红红的似搽了胭脂一般。两人大喜。小龙女伸手道:「我来抱。」杨过将郭襄放入她怀中,扛抗了木箱又行。
这时终南山上的道人都会集在重阳宫中,沿路无人撞见。行过一片瓜地,杨过把道人所种的番瓜摘了八九个放在箱中,笑道:「足够咱们吃七八天的了。」过不多时,已到了溪流之边。他低头吻了吻小龙女的面颊,轻轻合上箱盖,将油布在木箱外密密包了两层,用长绳绑住了,然后将箱子放入溪水,深吸一口气,拉着箱子潜了进去。
他自在荒谷的山洪中苦练气功,再在这小小溪底潜行自毫不费力,溪水钻入地底后忽高忽低,他循着水道而行,遇有泥石阻路,木箱不易通行,提剑劈削便过。生怕小龙女在箱中气闷,行得极为迅速,不到一炷香时分,便已钻出水面,到了通向古墓的地下隧道。
他扯去油布,揭开箱盖,见小龙女微有晕厥之状,她虽会闭气之法,但重伤之后挨不得辛苦。郭襄却大喊大叫,极是精神。原来她吃了一个多月的豹乳,竟比常儿壮健得多。
小龙女微微一笑,低声道:「我们终于回家啦!」再也支持不住,合上了双目。杨过不再扶她起身,便拉着木箱,回到古墓中的居室。
但见桌椅倾倒,床几歪斜,便和那日两人与李莫愁师徒恶斗一场之后离去时无异。杨过眼望石室,看着这些自己从小使用的对象,心中突然生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滋味,似是欢喜,却又带着许多伤感。他呆呆出了会神,忽觉得一滴水点落上手背,回过头来,见小龙女扶椅而立,眼中泪水缓缓落下。
两人今日结成了眷属,长久来的心愿终于得偿,又回到了旧居,从此和尘世的冤仇、烦恼、愁苦不再有丝毫牵缠纠葛,但两人心中,却都深自伤感,悲苦不禁。两人都知道,小龙女受了这般重伤,既中了国师金轮撞砸,又受全真五子合力扑击,她娇弱之躯,如何抵受得住?
两人这幺年轻,都一生孤苦,从来没享过甚幺真正的欢乐,突然之间得到了世间最大的福气,却立时便要生生分手!
杨过呆了半晌,到孙婆婆房中将她的床拆了,搬到寒玉床之旁重行搭起,铺好被褥,扶着小龙女上床安睡。古墓中积存的食物都已腐败,一坛坛的玉蜂蜜浆却不会变坏。他倒了小半碗蜜浆,用清水调匀,喂着小龙女服了,又喂得郭襄饱饱的,这才自己喝了一碗。
他想:「我须得打起精神,叫她欢喜。我心中悲苦,脸上却不可有丝毫显露。」找了两根最粗的蜡烛用红布裹了,点在桌上,笑道:「这是咱俩的洞房花烛!」
两枝红烛一点,石室中登时喜气洋洋。小龙女坐在床上,见自己身上又是血渍,又是污泥,微笑道:「我这副怪模样,那像个新娘子啊!」忽然想起一事,道:「过儿,请你到祖师婆婆房里,把她那口描金箱子拿来。好不好?」
杨过虽在古墓中住了几年,但林朝英的居室平时不敢擅入,她的遗物更从来不敢碰触,听小龙女这幺说,笑道:「对丈夫说话,也不用这般客气。」过去将床头几口箱子中最底下的一口提了来。那箱子并不甚重,也未加锁,箱外红漆描金,花纹雅致。
小龙女道:「我听孙婆婆说,这箱中是祖师婆婆的嫁妆。后来她没嫁成,这些物事自然没用了。」杨过「嗯」了一声,瞧着这口花饰艳丽的箱子,但觉喜意之中,总带着无限凄凉。他将箱子放在寒玉床上,揭开箱盖,果见里面放着珠镶凤罐,金绣霞帔,大红缎子的衣裙,件件都是最上等的料子,虽相隔数十年,仍灿烂如新。小龙女道:「你取出来,让我瞧瞧。」
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