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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国师和杨过正自僵持,已至十分紧急的当口,任谁稍有移动,都要立吃大亏。小龙女那金针缓缓刺将过去,国师竟半点也抗拒不得。见金针越移越近,自两尺而一尺,自一尺而半尺,国师大叫一声,双轮向前力送,一个斤斗向后翻出,可是玄铁剑上那股威猛之极的劲力毕竟不能尽数卸去。他刚站定脚步,身子一晃,便坐倒在地。达尔巴和霍都齐叫:「师父!」抢上去伸手相扶。
杨过连劈两剑,将金轮铁轮又劈成两半,跟着踏上两步,挥剑向国师头顶斩落。国师岔了内息,惟觉郁闷欲死,委顿在地,全无抗拒之力。达尔巴举起金杵,霍都举起钢扇,一齐架住玄铁剑。但这一剑斩下来力道奇猛,达尔巴和霍都两人同时双膝一软,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仍挺兵刃,死命撑住。
玄铁剑上劲力愈来愈强,达尔巴和霍都只觉腰背如欲断折,全身骨节格格作响。霍都道:「师哥,你独力支撑片刻,小弟先将师父救开,再来助你。」本来两人合力便已抵挡不住,剩下达尔巴一人,怎挡得住这重剑的威力?但他舍命护师,叫道:「好!」奋力将黄金杵往上挺举。他两人说的都是蒙古语,杨过不明其意,只觉杵上劲力暴增,待要运力下压,霍都已纵身跃开。
岂知霍都全不是设法相救师父,只自谋脱身,叫道:「师哥,小弟回蒙古勤练武功,十年后找上这姓杨的小子,给师父和你报仇!」说着转身急跃,飞也似的去了。
达尔巴受了师弟之欺,怒不可遏,又想起杨过是大师兄转世,何以对师父如此无情无义?
大声道:「大师哥,你饶小弟一命,待我救回师父,找那狼心狗肺的师弟来碎尸万段,然后自行投上,住凭大师哥处置。那时要杀要剐,小弟决不敢皱一皱眉头。」
杨过听他叽哩咕噜的说了一大篇,自然不懂,但霍都临危逃命,此人对师忠义,却也瞧得明白,眼见他神色慷慨,也敬重他是条汉子,微一侧头,见小龙女双眼柔情无限的望着自己。霎时之间,一切杀人报仇之念都拋到了九霄云外,只觉世间所有恩恩怨怨,全都算不了甚幺,当下玄铁剑一抬,说道:「你去罢!」
达尔巴站起身来,适才使劲过度,全身脱力,黄金杵拿捏不住,镗的一响,掉在地下。
他俯伏在地,向杨过拜了几拜,谢他不杀之恩。这时国师兀自坐在地上,动弹不得。达尔巴将师父负在背上,大踏步下山而去。
杨过独臂单剑,杀得蒙古六大高手大败亏输。众武士见领头的六人或败或伤,那里还敢出手,抬起负伤的潇湘子、尹克西诸人,顷刻间逃得无影无踪。
麻光佐满头鲜血淋漓,走到杨过身前,挺起大姆指道:「小兄弟,真有你的!」杨过道:「麻大哥,你这些同伴都是存心不良之辈,你跟他们混在一起,定要吃亏,不如辞别忽必烈王爷,回自己老家去罢!」麻光佐道:「小兄弟说得是。」他向小龙女望了一眼,见她虽然重伤,仍丰姿端丽,娇美难言,说道:「你和新娘子几时成亲?我留着吃你喜酒,好不好?」他在绝情谷中初会小龙女时见她是个新娘子,一直便当她是新娘子了。
杨过苦笑着摇了摇头,向身周团团围着的数百名道士扫了一眼。麻光佐道:「啊,还有这许多臭道士没打发,我来助你。」杨过心想:「若是以一斗一,这些道人没一个是我敌手。但如他们一拥而上,情势便凶险万分,犯不着叫他枉自送命。」大声说道:「你快快去罢,我一个人对付得了。」麻光佐一楞,猛地会意,鼓掌道:「不错,不错。连大和尚、活僵尸他们都打你不过,这些臭道士中甚幺用?小兄弟,新娘子,我去也!」倒拖熟铜棍,哈哈大笑,回头便走,只听得铜棍与地下山石相碰,呛啷啷之声不绝,渐渐远去。
杨过重剑拄地,适才和国师这番比拚委实大耗内力,寻思:「金轮国师、潇湘子等互有心病,和我相斗时逐一出手,均盼旁人鹬蚌相争,自己来个渔翁得利。如这六人一拥而上,我就万难抵挡。何况我与金轮国师比拚内力,实已输定,幸得姑姑金针一刺,才令我侥幸得胜。全真教诸道却齐心合力,听从五子号令。群道武功虽不及国师等人,但众志成城,又练有天罡北斗阵,威力比国师等各自为战强得多了。反正我已和姑姑在一起,打到甚幺时候没了力气,两人一起死了便是。」
丘处机朗声道:「杨过,你武功练到了这等地步,我辈远远不及。但这里我教数百人在此,你自忖能闯出重围幺?」
杨过放眼望去,见四下里剑光闪烁,每七个道人组成一队,重重迭迭的将自己与小龙女围在垓心。七个中上武功的道人联剑合力,便可和一位一流高手相抗,这时他前后左右,相当于有数十位高手挺剑环伺。
杨过此时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哼了一声,跨出一步,立时便有七名道人仗剑挡住。杨过挺剑刺出,七剑同时伸出招架。呛啷啷一响,七剑齐断,七道手中各剩半截断剑,忙向旁跃开。
他剑上威力如此雄浑,丘处机等虽均久经大敌,却也是前所未见。王处一叫道:「璇玑、摇光后击!」杨过心想不理你如何大呼小叫,我只恃着神剑威力向外硬闯便了,当下带着小龙女跨前两步,见又有七名道人转上挡住,立即挥剑横扫。岂知这七名道人这次却不挺剑招架,身形疾晃,交叉换位,从他身前掠过,饶是七人久习阵法,身法快捷,还是「啊、啊」两声呼叫,两名道人已为剑力带到,一伤腰,一断腿,滚倒在地。
便在此时,十四柄长剑已指到了杨龙二人背后,七柄指着杨过,七柄指着小龙女。杨过若回剑后击,虽能将十四柄剑大都荡开,但只要剩下一剑,小龙女也非受伤不可。他微一犹豫,又有七柄剑指到了小龙女右侧。到此地步,他便豁出自己性命不要,也已无法解救小龙女了。
丘处机举手喝道:「且住!」二十一柄长剑剑光闪烁,每一柄剑的剑尖离杨龙二人身周各距数寸,停住不动。丘处机道:「龙姑娘、杨过,你我的先辈师尊相互原有极深渊源。
我全真教今日倚多为胜,赢了也不光采,何况龙姑娘又已身负重伤。自古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两位便此请回。往日过节,不论谁是谁非,自今一笔勾销如何?」
杨过和全真教本无甚幺深仇大怨,当年孙婆婆为郝大通误伤而死,郝大通深自悔恨,愿以一命相抵,此事也已揭过。这次他上终南山来只是为找小龙女,并非有意与全真教为敌,这时听了丘处机之言,心想:「救姑姑的性命要紧,和这些牛鼻子道人相斗,胜败荣辱,何足道哉?」正要出言答允,小龙女的目光缓缓自左向右瞧去,低声问道:「甄志丙呢?」
甄志丙背遭轮砸,胸受剑刺,两下都是致命的重伤,只一时未死,为他同门师弟救在一旁,已奄奄一息,气若游丝,迷迷糊糊中忽听得一个娇柔的声音问道:「甄志丙呢?」
这四字说得甚轻,但在他耳中却宛似轰轰雷震一般。也不知他自何处生出一股力气,霍地翻身站起,冲入剑林,叫道:「龙姑娘,我在这儿!」
小龙女向他凝望片刻,见他道袍上鲜血淋漓,脸上全无血色,不由得万念俱灰,颤声道:「过儿,我那日给欧阳锋点中穴道,动弹不得,清白为此人玷污,纵然伤愈,也不能跟你成婚了。但他…… 但他舍命救我,你也别再难为他。总之,是我命苦。」她心中光风霁月,但觉事无不可对人言,虽在数百人之前,仍将自己的悲苦照实说了出来。
甄志丙听得小龙女说道:「但他舍命救我,你也别再难为他。总之,是我命苦。」这几句话传入耳中,不由得心如刀剜,自忖一时欲令智昏,铸成大错,自己对小龙女敬若天人,却害得她终身不幸,当真百死难赎其咎,大声叫道:「师父,四位师伯师叔,弟子罪孽深重,乘人之危,污辱了龙姑娘冰清玉洁之身,你们千万不能再难为龙姑娘和杨过。」
说着纵身跃起,扑向众道士手中兀自向前挺出的八九柄长剑,数剑穿身而过,登时毙命。
这一下变故,众人都大出意料之外,不禁齐声惊呼。
群道听了小龙女的言语,又见甄志丙认罪自戕,看来定是他不守清规,以卑污手段玷辱了小龙女。全真五子都是戒律谨严的有道高士,想到此事错在己方,都大为惭愧,但要说甚幺歉仄之言,却感难以措辞。丘处机向四个师兄弟望了一眼,喝道:「撒了剑阵!」
只听得呛啷啷之声不绝,群道还剑入鞘,让出一条路来。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