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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四下风雪更大了,两人却只面面相觑,彷佛罚站一般。伍崇卿自知跑不过人家,打也打不起来,无可奈何问,只得道:「姨,这样耗着不是办法。我看不如咱俩打个赌,妳若输了,就别再缠着我。」娟儿笑道:「行啊,我最爱打赌了。不过别光问我输了如何,倒是你输了以后,却该怎么办啊?」
「输这个字……」伍崇卿沈下脸去,冷冷地道:「姓伍的不会写!」
伍崇卿傲气冲天,这会儿却冲过了头,只听娟儿哈欠连连:「原来是文盲啊。也罢,反正我是输定了,那又何必跟你赌呢?不赌啰、不赌啰。咱们回家睡觉吧。」伍崇卿自知搞不过她,只得竭力忍耐脾气,道:「姨别会错意,我…我是说自个儿侥幸,也许…也许能赢……」
娟儿暗暗偷笑,便又装得一脸俨然,蔑声道:「行了,姨原谅你了。倒是你想赌什么,这便划下道来吧。」伍崇卿松了口气,当即左手叉腰,右手向远方一指,豪声道:「该处大宅围墙甚高,不如咱俩立个赌约,妳我二人谁先跳上墙顶,谁便是赢家。」
娟儿哦了一声,细细打量大宅,只见围墙约莫有三人高矮,若想一跃而上,可说是大大不易。她横眼打量崇卿,笑道:「如此也好,你既然自找死路,姨也不好拦你,只是我这里先说一句,小红脸一会儿要是输了,可得乖乖认命,不许撒娇哭闹喔。」
崇卿的小名正是「小红脸」,孩提时他与娟儿打赌,每回惨败而归,要不给气得嚎啕大哭,要不便抱着娟姨撒娇不依。娟儿想起孩提往事,忍不住嘴角含笑,正想逗弄几句,伍崇卿却已凛然道:「胜负之数,本在天定。伍某一会儿输给了妳,欲杀欲剐,但凭妳意。」
光阴匆匆,小红脸长大了,听他满口江湖狠话,活脱便是国字老脸的翻版,娟儿一时老大无趣,只得挥了挥手,哀叹道:「行了,行了,没人想剐你。我只想带你回家。」说着将裙子提到了膝间,右掌扯住崇卿的衣袖,哼道:「听好了,我这儿计数到三,大家公平较量,谁也不许作弊偷跑,一、二……三字未出,右手将崇卿猛力一推,自己却顺着这一推之力,急急前奔,果然还是大作其弊了。
娟儿欢容跑笑,看她脚程飞快,双眼一睐间,便已奔到墙边五尺远近,嘿地一声过后,顺势上纵,身子起跳一丈有余,也是怕崇卿身法更快,赶忙拔出剑来,在背后乱挥乱搅,跟着使劲一撑,终于稳站墙头。
「哈哈!哈哈!」娟儿仰天狂笑,朗声道:「小红脸!这会儿又是谁输啦!」她得意洋洋,自卖自夸,正等着小红脸含泪悲泣,身旁却没了声响,娟儿微微一愣,回头去看,猛见远处有条高大背影,正向自己挥手说再会,却不是崇卿是谁?
小红脸逃走了,可怜娟儿又成了小迷糊,竟给骗上了墙头。她自知追赶不及,气急败坏之下,只得破口大骂:「坏蛋!伍崇卿是坏蛋!你爹是混蛋!你娘是笨蛋!你全家老小都是大蠢蛋!」一时骂逼了人家满门老小,不免又把自己变成了一颗大蠢蛋。
「什么东西……」大蠢蛋咒骂三声,终于骂得累了,只得在墙头坐了下来,低低叹了口气:「算了,我干啥管你们要死要活啊?老太婆似的。」
是啊,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呢?伍崇卿不想回家,那就不用回家啊,何须自己操心?琼芳想离家出走,那也成全她啊,何须硬拉她回来?
这几年到底在忙什么呢?自己东奔西跑,忙碌不堪,却不知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眨眼间十年过去了,华妹生出来了、姊夫升官了、师姐收徒弟了、连伍崇卿也成了个大流氓,却只有自己一个人痴傻傻地呆在那儿,连要什么都不明白。
好像一直是这样的,这世上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天下没人关心她,连她自己也不想关心自己。崇卿说得没错,自己是该嫁了,可要嫁谁呢?嫁给鬼魂么?什么宋通明、祝康,纵使天下男人全死光了,她宁可望海里一跳,也不要和这两个牵扯。
如此这般,只好蒙了,什么都蒙,遇到黑衣人,蒙。遇到白衣鬼,蒙。连自己的终身大事也来蒙,一年一年蒙下去,蒙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她也还要蒙。
蒙过了元宵,就是正统十一年了,自己也快三十岁了。等琼芳嫁出去以后,全北京怕只剩下自己一个老妖女,孤零零地过着日子。
在这雪花纷飞的夜晚里,娟儿孤身坐在墙上,她望着若隐若现的明月,心里依稀有些思念,可她却不知该寄往何方。
咕嘟嘟,肚子饿了起来,颇有煞风景之感。娟儿暗暗咒骂,自知过了二十五岁后,肚子极易发饿,吃什么、胖什么,随时都能成个圆婆婆。她摇了摇头,当即纵落墙下,沿街叫喊起来了:「琼芳、琼妹、琼娘娘……是娟儿来找妳啦,快出来吃宵夜啊……」她沿着羊市大街走去,越走越饿,越饿越渴,也是追逐崇卿一夜,到得后来,忍不住坐地苦叹:「累死我了,谁给我牵马来啊?」
大街寂静无人,店铺全关门了,娟儿肚子饿得扁了,便只溜到店门口偷看,她挨家挨户地走着,忽见一处地方卖着苹果,门拴铁链,门板却不曾紧合,恰可供一颗苹果通过。娟儿笑道:「有东西吃了。」当下拔出腰中长剑,从门板中刺出一颗苹果,喀喳喀喳地咬了起来。
吃完了苹果,娟儿倒也好心,便把苹果核扔回了店里,算是有借有还。她坐在果子铺门口,两手托腮,怔怔望着夜空,发起了呆。
月色皎洁,雪云慢慢散开了,照出了羊市大街的情景。娟儿仰望天上星空,忽见天际流星闪过,她大喜过望,急忙来许心愿,嚷道:「我要……」流星一闪即逝,她却不知自己该要些什么,一时心情更坏了,只鼓起了腮梆子,待要站起身来,两腿偏又酸得很,看追逐了崇卿一整夜,不免把她累坏了。
骤然间,又是一颗流星飞了过去,娟儿总算也知道要什么了,当即大喊:「给我一匹马!」
少女许愿,本属无稽之谈,不过此时若真有匹马骑,倒也可以省事不少。她打了个哈欠,眼见又是一颗流星飞过,登时哈哈笑道:「给我苹果吃。」都说天助自助者,忙从门板里「借」出苹果,自顾自地啃了起来。
喀喳一声响起,苹果给咬了一口,却听一声低响:「啡啡……」
有怪声?娟儿眨了眨眼,不知这是哪来的怪响,她赶忙抬头起来,听得隆隆奔驰声,街上射过了一道红电,迅捷异常。娟儿吃了一惊,赶忙起身察看,却见街上寂静空旷,却是什么都没有。
娟儿咦了一声,适才听隆隆声大作,好似马蹄飞踏而过,可说也奇怪,北京里除公务在身之人,严禁百姓骑马,看此地并无官衙,怎可能有马儿到来?她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低头去咬苹果,喀喳一声传过,猛然又是一阵隆隆巨响,娟儿急忙去看,只见面前飞过了一道火雷,如闪电、如飞鸿,不过双眼一睐,便已奔过了整条大街。
这回眼里看得明白,方纔真来了一匹马,一晃而过。她张大了嘴,左顾右盼,却没见到那匹马,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她低头看着手上苹果,忽然心下一醒,便将苹果远远扔出。
隆隆、隆隆,巷子里马蹄踏地声大作,一道野火飞驰而来,半空衔住苹果,便又消失不见。
「好快的马……」娟儿真是呆了,看自己的身法已属罕见,奔驰之速却不如崇卿,可崇卿若要与这匹红马相比,却要远远瞠乎其后。也是她小孩子心性,见了稀奇东西,便想仔细抓来瞧瞧,想起适才流星许愿,更加笃定此马与自己有缘了,忙从门里「借」出两颗红亮的,装出了卖果子的模样,娇唤道:「好吃吆,客倌快来尝尝吆。」
苹果远抛而出,红影再次飞来,轰地一声大响,半空中苹果消失无踪,红影也已晃过,若非地下还留着一摊马屎,娟儿真要以为自己眼花了。她捏着鼻子,拿起苹果晃了晃,道:「别急着走啊,这儿还有一颗呢。」
她伸长了手臂,左摇右晃,只想引诱红马过来,奈何宝马多半骄傲,招摇了半天,却不见红影靠近。她喔了一声,道:「不吃啊,那我自己吃了。」拿起了大苹果,欢欢喜喜地吃了起来,不忘大声笑赞:「甜!真是脆!不吃可惜呢。」正吃食间,听得踏踏之声逼近而来,地下多了道黑彭,娟儿玻а弁悼矗患媲罢胬戳艘黄ヂ恚蠛炻怼�
非常高壮的巨马,当比寻常马儿大了一倍。它通体火红,浑身上下不见一根杂毛,马尾马鬃,宛如怒火腾烧,这非但是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