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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保护自己的秘密……那些花卉必然引起旁人的注意,很快就会招来宫女。届时脸掘花圃的事情泄漏,自己受到惩处事小,万一泄漏了来历,那可事关重大。此时此刻,必须确认这个女人对自己无害,否则……他也没什么选择。
帖木儿灭里很凶,王妃好似有些诧异,她点了点头,双膝并拢,微做弯屈,在凶狠的目光注视下,满手的花朵放回了地下。这个女人的仪态确实高雅,即使垂手落花,她也没有弯腰,她的上半身依然挺直,那双素手温柔地让花儿睡在一起,像是替她们做了个窝。
很好……帖木儿灭里略略放心。“殿下,小人在树下睡觉一事,您不会告诉别人吧?”
豹眼如刀,驻留在王妃雪嫩的面颊上,这是极为犯忌的举动,但他必须确保平安,他不想招惹麻烦。倘若王妃把消息传出去,抑或在王宫里大声嚷嚷,他还是必须做出决定。
善变的女人……只要现出了狡狯的神色,抑或是忧虑的容情,那不管回答什么字句,都不必听了,帖木儿灭里不愿冒一点险,尤其是在脸出宝藏的一刻。
王妃的笑容一如平常,听她微笑道:“你很懒惰,又很会毁损花草,王宫里几百个侍卫,没一个人像你这般恶劣……”豹眼微眯,十字镖缓缓掏出衣袋,耳中又听道:“不过您莫要担忧……我不喜欢有人被鞭打,所以我不会说出去的……”
这声音极为诚挚,绝无虚假之处,听得出来,这女人天生不会说谎。帖木儿灭里松懈了,利爪回缩,放开了十字镖。正要答谢,王妃微微一笑,说出了自己最为惊怕的几个字。
“您现下放心了么?帖木儿灭里。”
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再次让他的右手收紧。连自己都会忘记的名字,王妃却能记住,她不是寻常女人。树下的侍卫显得极为不安,他眼中现出了惧怕,脚下不由自主地踱步,像是徘徊的豹子。
“你……你为何记得我的名字?”帖木儿灭里喘息不已。
“在我的国家里,勇士们不会隐藏他们的面孔……”王妃含笑停顿,目光轻掠,转朝自己的覆面长发望去:“你很不同,你用头发盖住了脸,所以我记得你的名字,帖木儿灭里,长发的帖木儿灭里。”
不曾那么怕过……自小到大始终隐姓埋名,倘若把戏被人揭穿,那自己便不能待在这个国家了,帖木儿灭里咬紧牙关,双手握拳。现下有两条路,立时离开汗国,不然坐以待毙,等候被人揭穿身份。他在思索自己要不要当场逃亡,离开这块令人疲惫的土地。
“帖木儿灭里,你的目光像是忠直的臣子,可是你却遮掩了面貌,可以告诉我,为什么?”
面前的女人活脱是个笨蛋,她还说着令人更为不安的话,她替自己的命运下了决定。
帖木儿灭里没有选择,他亮出了树下掘出的宝藏,也为这个宝藏找到了高贵的祭品。
这是个危急时刻。四下无人,月过中天,地方是幽静的庭院,无人能救王妃一命。
手指按上了自己多年来的苦衷,只要寒光亮起,这个美女便会身首异处。
“好别致的刀……”中国公主掩嘴惊叹,她望着即将吃人的凶器,露出好奇的神色:“我没有看过这样的刀。可以借我瞧么?”
操……傻子……“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我的殿下。”帖木儿灭里冷冷一笑,将多年来的辛苦横在王妃面前:“你可以尽量看,看个够。在你……嘿嘿……之前……”
月光照映神物,公主手上沉甸甸的,凤眼挪移间,即使富贵如她,也是暗暗惊呼。
这柄刀不只是凶器,还是件珍贵文物,刀身满是装饰,刀鞘阳刻文字,刀柄阴雕花纹,鞘口缠绕金丝,排列了十二颗红宝,刀鞘正中则是一块翡翠古玉,只是鞘身颇见缺损,可以想见饱经战火。
刀鞘上的楔形镂刻极其繁复,形状颇似汉字,却又不是汉字,吸引了女人的眼光。
王妃凝视着闪闪生辉的文字,神情专注,好似想要读懂它。
“王妃陛下,不要白费气力了,没人能懂这些字的。”帖木儿灭里露出了骄傲的神色:“如果您看够了,臣现下就要让您……”
死字还未出口,王妃忽然樱唇微启,抢先吐出了两个字。
“耶律?”
这句话说出之时,号称无血无泪的西疆绝世高手也不得不为之震动。几十年了,没有人知道他的氏族,早已烟没的光荣身世,在这一刹那被人叫破。帖木儿灭里的钢刀缓缓放下下,他张大了嘴,望着博学的公主。
王妃眨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直接了当地问着:“这是契丹文,是不是?”
帖木儿灭里裂开大嘴,发出了喘息。银川低声问道:“你是契丹人?”
“错了,我的殿下……”帖木儿灭里掀开覆额的长发面纱,露出了真实的虎貌,“我是黑契丹,在这万里西疆……仅存的黑契丹。”刷地一声,月光照亮了宝刀,勇士昂首向天,毅然道:“百年前,这柄刀曾叱吒一时,威震南北天山。而这柄刀,也是我家的世袭宝刀。”
聪彗的大眼凝望神物,来回打量着眼前的勇士,她啊了一声,掩嘴轻呼:“我知道了,你是西辽王的后裔。”
帖木儿灭里微微苦笑,望向手中高举的光荣,神色显得万般落寞,像是斗败的公鸡。
西辽黑契丹……没几人记得,或许根本没几人知晓,曾有一个孤臣,独自把大辽国祚绵延下来。在大金女真人南侵、天祚帝被俘之时,最后的孤臣率领十六骑,独自穿越荒漠,远去西域,只手开辟了享国百年的西辽朝廷,史称黑契丹……
这段百年功业早已湮灭,全天下无人记得,可却日日夜夜活在他的心底。这个苦衷把他召来皇宫,掘出早被烟没的传国宝刀。
宝刀好似有着千斤之重,压得黑契丹眼中含泪,肩膀微微颤动。
“帖木儿灭里……”王妃柔声说道:“您的名字不会叫做灭里,您的本名是……”
“我叫做崇真。”尽管地方是最不能透露秘密的皇宫,对方是汗国的大人物,他还是说了实话:“崇仰真实的耶律崇真。绝不说谎的耶律崇真。”
血腥的西疆里,历史的光荣只是恶毒的诅咒,在耶律大石开天辟地后的两百五十年,国家早已覆灭于成吉思汗之手,西辽全族只剩一个耶律崇真。父母过世后,他便成为万里天山之中,唯一流着契丹血、讲说契丹话的勇士。
尊贵血统越是纯正,他就越像个怪物。为了让自己像个维吾儿人,耶律崇真扔下祖先遗留的黑色战袍,从小被迫蓄上浓须,改穿回民的衣衫,并用长发掩饰自己不够高耸的鼻梁。
这位来自北国草原的契丹皇族,自欺欺人地伪装为一个西域突厥,他尽可能忘却自己是皇族血裔,唯有把武功献给征服者,以骗子的身份度日,人生还能勉强过下去。
他比天祚帝还惨。战死的皇帝好歹是死于故乡,但帖木儿灭里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故乡究在何方。他脸出了宝刀,想要找回祖先的光荣过去,眼下他终于找到了,可是除了找回了更多的乡愁,他还有什么?
宝刀放落下来,生平不说一句谎言的黑契丹哈哈笑着,笑的是帖木儿灭里,哭的是耶律崇真,不管他是谁,他都与“跛者”帖木儿大帝一般,是个无颜面对祖宗的懦夫。
眼泪一直来回打转,黑契丹笑得沧桑,中国公主的眼中则现出了悲悯。她正要说话,忽然远处传来说话声,有宫女过来寻她了。天真烂漫的公主啊了一声,掩嘴道:“我得走了。”
流泪的耶律崇真醒了过来,变回了冷笑的帖木儿灭里。
现下要不要杀她,必须做个决定。如果扑过去,一刀砍死她,自己还能急速逃亡。
帖木儿灭里再次握住了刀柄,沉声道:“殿下,你会替我保守秘密么?”
“嗯……”公主低头皱眉,望着地下的金雀花,“你为了找出这柄刀,弄死了许多花……”
握刀的手掌开始出汗。这个愚昧的女人居然在威胁自己,要不要杀,要赶快做出决定。
“这样吧,我们打个商量。”公主好似不知大祸临头,她还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含笑说道:“如果你愿意把花栽回去,我就替你保守秘密,好么?”
黑契丹愣住了,问道:“就这样?”中国公主含笑点头,覆述他的话:“就这样。”
帖木儿灭里犹豫片刻,眼下宫女快来了,他知道自己无法杀掉这个女人,反覆思量之下,终于单膝跪地,双手交叉胸前,毅然道:“我愿意相信你一次,殿下。”
帖木儿灭里怀藏心机,跪倒在地,面前一个身影蹲了下来,那是尊贵的公主,帖木儿灭里皱起浓眉,不知她想做些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