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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腿扬起,高踢数寸,黑衣人在电光火石间避开了剑锋,跟着身子在无可借力之下,陡然以腰力半空回旋,左脚无影无形,却又势若闪电,斜朝苏颖超胸口踢来。
来人空中换腿,腰腿力道之强,实乃前所末见,九华山轻功虽高,讲究的却是身法轻灵,要在半空变换腿技,尚且发出如此刚强力道,怕也有所不能。眼看强敌滞空奇久,苏颖超大惊之下,赶忙举剑反刺,转朝黑衣人左脚掌削去。
黑衣人左脚足跟上举,一来让过剑刃,二来伺机发招,看那脚跟无声无息地来到苏颖超头顶半尺,猛然间风声暴响,脚跟已然重重轰落,只要正中百会穴,便有“金刚不坏体”护身,主人也非死不可。这招全在意料之外,苏颖超只能急忙撤剑,向后闪躲,便在此刻,那黑衣人终于落下地来,只是他单脚甫一沾地,身子陡然加速,如炮弹般朝自己撞来,双手更是挺举袖剑,直如莽牛的两只犄角,硬生生地挺刺而来。
苏颖超虽惊不乱,长剑随手弹出,便朝破绽而去。却在此际,黑衣人陡然向前扑出,旋即趴倒在地,这招惊险之至,额头距剑尖仅半寸不到,竟在间不容发之际闪过了来剑。
黑衣人既快且强、又猛又蛮,这一躲看似冒险,却已抢入了苏颖超撒下的剑网。强敌潜入方圆,长剑反在背后,这是前所未见的大惊骇。
苏颖超自知生死在此一举,双足一点,便要急退,猛听一声虎吼,黑衣人抢先发招,只见他身形滚倒,双腿如铁枪穿出,碰地一响,身子倒立而起,脚底踢出,正中华山掌门胸口。
苏颖超眼冒金星,肋骨几欲折断,眼看强敌犹在倒立,他败中求生,剑招旋即转向,改朝黑衣人小腹扫去。正于此际,黑衣人陡然变招,双腿收起,地下一个盘旋,如圆球般朝自己冲来。苏颖超变招也快,当即拄剑在地,要让那人自行撞上。
嗖地一声,黑衣圆球乍然凝住,黑影须臾翻起,幻化人形,已与苏颖超对面站立。而那华山掌门的护身宝剑,却给他踩在地下。
喝!黑衣人举头撞来,额头正中“智剑”鼻梁,霎时鼻骨剧痛,鲜血直冒。
苏颖超上身后仰,目光中没有恐惧,却满是迷惑。讲究意境的华山武学,练心不练体,求意不求力,谈笑间便知武学真谛,便如泼墨山水,向来只知潇洒自在,什么时候被蛮子的头捶撞过了?
中!膝盖如铁锥般顶入小腹,强猛力道灌入胃袋,酸苦黄水涌上喉头。自小到大笃信的教条被人击破,那一败涂地、却又让人不能置信的感受,正如眼见了白羊吃猛虎般的……
不可思议!
最后一击迅捷而来,对方的铁肘正中华山掌门右腋,肋骨断折,少侠苏颖超宛如断线风筝,身躯飞滚出去,撞翻了桌椅,瞬间趴倒在地。长剑脱手,正正落在面前五尺的青石地下。
“必须拿回剑来……必须……”华山少侠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是生平第一回倒地不起,也是生平第一回遭逢如此逆境。苏颖超口吐鲜血,挣扎向前,缓缓在地下蠕动。陡然间,黑衣人抄起木椅,重重砸在他的头上,砰啪大响中,木屑纷飞,洒落得满地皆是。
这不是武功较量……高手可以杀人,但不会拿椅子砸人……
这一砸只是一种羞辱,彻头彻尾羞辱苏颖超,也在羞辱华山百四十年来的武学。
黑衣人的用意很明白,他要击碎“长胜八百战”的万里荣光。
苏颖超满头鲜血,但也终于握住了剑柄。他抹去额角鲜血,拂开面上泥灰,头晕目眩之中,依然挣扎起身。“智剑平八方”首度被破,也是苏颖超第一回想起自己还有那一招……那一招非只堪足护身,尚能逆转局面,折服强敌……
“仁剑震音扬”!那是天下最强的守招,也是王道服人、无所不败的一招。
持剑如持香,剑刃贴紧前额,当剑光成圆,如佛晕光轮般旋动之时,柔韧的气劲便会让强敌跪地臣服,在“仁剑”面前,天下没有同高的敌手。
黑衣人眼瞳发亮,仿佛等候已久。他深深吐纳真气,蓦地撕裂外衣,此人衣装单薄,但凉衫上下却满是环扣绑缚。啪啪断裂声响起,十二处绑缚尽皆打开,黑影鹍落,一身黑衫坠到了地下,传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
将晚时分,夕阳温暖映照,闪耀得惠民药局如同梦境。
满地兵刃生辉,那身黑衣,岂止是铁甲而已?腰间不曾束腹,独见铁鞭缠绕;胸口不着马甲,唯覆黄褐重铅。袖里寒光称袖剑、背负锋芒唤翼刀,衣衫夹层里的小刀层层叠叠,是不是唤叫梅花镖?再加上腋下紧缚的铁牌、脚下着穿的铁鞋,黑衣人一共带了七种兵器,连同先前那柄怪剑,全身至少负重一百二十斤。
现下他扔弃了满身兵器,空下了两只手,这不是自废武功,而是放手一搏。
没有了沉重兵器的束缚,黑衣人的身手可以快到什么地步,无人知晓。
苏颖超当然也不知晓。
嘿!黑衣人重脚向前,赫地踩碎青石地板,他鼓动气力,筋肉纠结,喉头更发出雄狮般的怒吼。
哈!从来在实战里心平气和的苏颖超,不曾动过分毫怒气,可现下的他不由自主地发出断喝,对手如此羞辱师门,不得不让他怒火中烧。舍下潇洒倜傥,愤怒的华山掌门已要大杀四方。
胜负就是生死,杀人与被杀,二者择一,苏颖超猫儿般的眼瞳逐步收缩,镜面般的眼眸返照了对手的凶狠,他要用“仁剑”击败强敌,守住华山不败的名声。
“住手!”
一名美貌女子纵入院来,双手撑开,将苏颖超护在身后,这女子以爱意守护情郎,不是琼芳是谁?黑衣人冷笑一声,正要痛下杀手,忽见剑光霍霍,另一名女子已然抢上,来人身法轻盈,以快打快,对着黑衣人全力抢攻,正是九华山的娟儿到来。
苏颖超擦抹了嘴角的鲜血,赶忙推开琼芳,以黑衣人的可怖武术,娟儿决计挡不了一剑。正要下场援手,一时间却也呆了。只见黑衣人不住闪躲娟儿的攻势,非但还不上一招半式,尚且背转身子,根本不愿与娟儿朝相。他好似自知不敌,当下双足力撑,嘿地一声,黑影冲天而起,竟达丈许之高,不必分毫助跑,便已飞上墙头。
苏颖超凝目望着,一时却也猜不出其中缘由。便在此刻,那黑衣人蹲在墙头,如大鸟栖停,他回首凝视着苏颖超,缓缓伸指出去,定向他的脸面,目光燃起挑衅之火。
娟儿纵身跃起,尖叫道:“大胆妖人!哪里走!”她轻功曼妙,轻飘飘地飞了上去,纵跃之高,还在黑衣人之上,只是势道速度大有不如,料来力量远远不及。黑衣人转过头去,不再恋战,当下发力向前纵出,须臾间逃逸无踪。
望着强敌远走的背影,苏颖超不由满心诧异。此人便算退走,也要退得惊天动地,仿佛说他另有苦衷,这才无法决一死战。只是究竟是什么逼走了他?是“仁剑”的正气?还是因为自己另有帮手到来?
苏颖超面色凝重,却又一脸是血,只是猜想不透。琼芳惊怕之下,慌忙抢上,问道:“你还成么?”苏颖超抚摸着心上人的面颊,低声道:“我没事。”琼芳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就知道没人奈何得了你……”那满是信赖钦仰的目光送来,登让苏颖超勉强一笑,他左手伸出,搂住了心上人的肩头,这是温情搂抱,也是不能明说的搀扶……
“快来救人啊!”
院外传来玉川子的尖叫。太医院真正忙碌起来了。药局里的袁太医第一个奔出,其余衙役闻讯赶到,人人手忙脚乱,替大批高手诊治包扎。一时人声鼎沸,如同闹市。
“太医院遭逢浩劫。”一名文吏朗声颂念,“歹徒破损匾额一面,造价三百二十两。”
旁观众人低头望去,只见那匾额断裂在地,中间的“医”字不见了,其状甚惨,黏也黏不起来,更衬得此言之悲。
“小子瞧清楚!”忽在此时,趁火打劫的声音赫然响起:“这可是永乐大帝亲题的匾额,你敢说只值三百二十两?”那工部吏员闻言悚然,忙拱手道:“蒙高爵爷指点,歹徒踢破无价之宝一面,银钱损失,难以估算。”老头子形貌俨然,拊须冷笑:“这才像句人话。”老迈年高的家伙落井下石,四下官员听得此言,内心惊恐不定,头垂得更低了。
太医院聚集无数人等,门里门外全是旗手卫官差,诸人前来察看线索,自是忙碌异常。只见刑部尚书坐镇指挥,工部侍郎视察损失,大门前两名白发老人率同门人弟子,正自指点说话。
一名弟子抢了上来,躬身向矮小老人行礼,作揖道:“华山陈得福,拜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