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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淡淡地道:“你说,我喜欢听你说话。”
胡媚儿听了这话,心下没来由的一喜,登时笑道:“我说啊,似我这般弱女子,要让真正的英雄豪杰俯首称臣,可得用些手段。正面斗不赢,侧面挑不动,难道不能踩到他头上么?”
卢云眉头一皱,并未回话,胡媚儿媚眼生波,直是兴高采烈,听她笑道:“越是自命英雄豪杰的人,越舍不下本领志向。这帮人替朝廷办事,替主子办事,偏又干不了真正的坏事,他们出不了头,成日里便只能唉声叹气,当个怨天尤人的傻瓜。你要与他们打啊杀啊,这帮好汉最有本领,准是死路一条。可你搭上他的头儿,这些可怜虫还不乖乖听你摆布么?到时你小指头一勾,他便仙姑长、仙姑短,乖乖替你端洗脚水了,哈哈!哈哈!”
卢云低声叹息,道:“胡姑娘,你这生除了争来斗去,没别的事好做了么?”胡媚儿尖叫一声,把手上的瓦盆放了下来,冷冷地道:“你说什么?你看不起我的为人么?”
卢云凝目望向胡媚儿,他虽未说话,但那眼神却道尽了一切。
胡媚儿发起怒来,她举起拂尘,厉声道:“卢云,辱我百花仙子的人,还没一个能有好下稍,你想试上一试么?”她提高了嗓子,语音尖锐,那婴儿受了惊吓,竟尔哭了起来,想来是听到了两个大人争吵,心生害怕所致。
卢云见胡媚儿满面怒火,但眼中却蕴着泪水,他心下微微一醒,已知此女看似冷傲,其实内心十分单薄。他走了过去,蹲在胡媚儿腿边,轻声道:“胡姑娘,你我不过萍水相逢,适才卢某将死,你为何甘冒生死大险,出手救我?”
胡媚儿别开头去,恨恨地道:“我只是顺手之劳,你别自鸣得意。”卢云蹲在地下,仰望着胡媚儿,柔声道:“胡姑娘,适才卢云将死之刻,若非你的善心,我与这孩子都已死了。不论你自己怎么说,旁人怎么说,你在卢某心中,永远都是个好人。”
胡媚儿原本咬牙切齿,似有无尽仇恨,听了卢云的说话,不由自主间,竟是愣住了。
她目光慢慢转为温和,低声道:“你当我是好人?”卢云颔首道:“再好不过了。”
胡媚儿咬住红唇,忽然间,竟是放声大笑起来,只见寒光闪过,她手上的银针已然激射而出,正正钉在卢云身旁的岩壁上,看她随手一针发出,入岩便达半寸,那针当真锋锐已极。听她尖叫道:“傻子!你去死吧!谁是好人了!我压根儿就不要做好人!”
那毒针最是阴狠,当年张之越不过中了一枚,瞬间便伤发毕命,便以卓凌昭功力之厚,陡然中针,也要全力运功驱毒,卢云要是中了一记,恐怕真是死路一条。胡媚儿怒气不消,狠狠将手上瓦盆扔出,霎时打了个粉碎,兔肉滚了一地都是,她迳自背转身子,冷冷地道:“姓卢的,把玉玺准备好了,明儿一早天一亮,姑娘就走。”
卢云默默点头,在婴儿的哭声中,自行弯腰捡拾破盆碎瓦,并未多言。
深夜时分,雨声仍是不绝于耳,各人俱都安歇了。只见卢云睡在地下,怀里紧抱婴儿,却把那暖炕留给了胡媚儿。寒气森森,一阵冷风灌入洞来,时在初冬,此地又处西疆,当真彻骨之寒,胡媚儿这些年来养尊处优,这乡下黑炕自是睡不惯,长夜漫漫,一时反来覆去,缩着身子不住发抖,竟是十分难熬。
她自知卢云是个正人君子,绝不会半夜过来骚扰偷袭,心里倒也不怕。一时只是面向内壁,左手揪着自己衣襟,右手死抓着拂尘,想起卢云对自己的目光满是劝慰开导,好似小时候见过的私塾教师。她烦闷不已,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莫名间眼眶几次湿润,竟然想哭了。
她睁开了眼,咬牙切齿,心道:“我这是干什么?胡媚儿啊胡媚儿,你堂堂的金玉之体,谁不巴望与你磕头相好,却为何要苦挨在这儿,陪这一大一小蹲寒窑?”她呸了一声,坐起身子,心道:“姓卢的,姑娘没功夫跟你玩把戏了,我可得走了。”
胡媚儿眼角微微转动,眼看包袱便在洞内一角,想来玉玺便收在里头。她深深吸气,当下蹑手蹑足,来到包袱之旁,搜里搜外,找到了方才那本无字怪书,另有十来张银票,其余别无长物。这书呆子竟把玉玺藏了起来。胡媚儿大怒,心下暗恨:“这帮贼没一个好东西,明里跟你说好的,背后还不是十分提防,说得比唱得好听,当我是好人?无耻!”一时媚眼凶光,十分气愤,拿起了拂尘,便想大开杀戒,胡乱将卢云了帐。
转过身去,正要射出银针,忽见炕上碧幽幽的搁着一块石头,眼里看得明白,正是那方玉玺。胡媚儿掩嘴惊呼,原来卢云早已醒了。若非如此,那玉玺又怎能无声无息地现身出来?
胡媚儿斜目去瞧,却见这男子卧躺地下,手中抱着那婴儿,兀自装着熟睡。胡媚儿哼了两哼,也不知该不该道谢,当下拿起了玉玺,便要离开。行到卢云脚边,忽听一声叹息,胡媚儿回头看去,只见卢云双目睁开,只在凝视自己。胡媚儿有些慌张,道:
“姓卢的,我……我先走一步……再……再见了……”卢云并不起身,只是微微一笑,颔首道:“胡姑娘,谢谢你陪我这段路。祝你一路顺风。”说着转过身去,面向内壁,又闭上了眼。
胡媚儿听他道谢,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她望着卢云,也不知该说什么,当下低头走了,内心好似有些闷,却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来到了洞口,只见漫天大雨下落,洞外竟如雨帘水瀑一般,寒风吹来,更让人身子发寒。正于此时,忽听远处土狼呼号不休,似要成群结队而来而来,胡媚儿脸色一颤,便从路边搬了几块大石,置于洞口,想来可以防备狼群。
忙了好一阵子,胡媚儿也不知自己在忙碌什么。反正都要走了,不是么?
她望着地下的石块,忽地轻轻叹了口气,心道:“江大人不知如何了?我这番回去北京,还能过以前的好日子么?”想起离京前江充的吩咐,自知朝廷情势危殆,倘使江充倒了,自己该怎么办?若要投靠陈锣山,受那高天将的气,怎么也不愿意。还不如返乡回家,日子来得痛快。满心烦乱间,竟然蹲了下来,眼望洞外的水瀑,却是有些不知何去何从。
她两手托着下颚,闭上了眼,仿佛卢云还蹲在身边,用那恳求的目光望着自己。胡媚儿痴痴地道:“好人?我是好人?”她回头望向洞内,那孤单的旅人兀自怀抱婴儿,倒卧地下,好似还在等着自己回去。
莫名其妙,泪水迸了出来,胡媚儿忽地拿起拂尘,狠狠地往岩壁上敲去,哭道:“我不要做好人!我不要做好人!”
苦熬十年,动心忍性,终于成了杀人不眨眼、冷血顽硬的女魔头,一旦前功尽弃,自己又会变回当年那个任人宰割欺侮的好姑娘……胡媚儿哭得泪人儿也似,越想越恨,只想将那私塾老师毒打一顿,霎时冲入洞中,怒吼道:“卢云!”
第十五卷 镇国铁卫 第七章 浊浊尘世
却说寒夜漫长,胡媚儿离去之后,卢云无奈之中,便自行抱起婴儿,回到炕上睡卧,哪知才躺了不过半晌,背后脚步声响,卢云赶忙回转身去,却见炕边已然多了名凶狠女子,正自满面怒气地望着自己。
卢云见胡媚儿去而复返,不由有些诧异,忙问道:“忘了什么东西么?”胡媚儿一见他那唉声叹气的模样,心中便有怒气,当即拂尘一挥,尖声道:“忘了取你的狗命!”一时发起蛮来,拂尘胡挥乱打,模样十分凶狠,吓得那婴儿又哭了起来。
卢云慌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不是把玉玺给你了么?”胡媚儿斜觑了卢云一眼,恶狠狠地道:“你去死。”说着伸手出来,冷冷地道:“把孩子给我。”卢云错愕之间,不知她有何用意,胡媚儿娇声斥道:“给我!”
卢云沉吟半晌,便将婴儿送了过去,心里却暗暗留上了神。只见胡媚儿哼了一声,在孩子脸颊上亲了亲,道:
“乖乖宝贝,别跟臭男人睡,和妈妈睡,妈妈香你。”说着怀抱婴儿,自行回到炕上。那婴儿给她一阵温柔款待,好似很舒坦,竟然闭上了眼,自顾自地睡了。
卢云坐在冰冷的地下,只感瞠目结舌,不知这女人是疯了还是傻了,愕然之间,便也躺倒在地,不旋踵便已熟睡。
次日天才刚亮,卢云背后忽然挨了一脚,他大吃一惊,猛地抄起长剑,回首看去,惊觉胡媚儿已然醒了,只拿着拂尘恶狠狠地瞅着自己。卢云惊道:“你……你要做什么?”胡媚儿冷冷地道:“姑娘饿了,你还不去烧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