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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瑶光这小子,当真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啊。
想必也是个很有趣的家伙吧。
暝色四合,幽暗的山林中,猿啼声远远传来,透着无尽的凄凉。
姬瑶光在钱汝珍的背上摇晃着,眯缝着眼睛,嘴边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六.
当晚凤凰一行人就歇在停泊在神女峰下的船中。
春雷轰鸣,风紧雨急,姬瑶光双手抱膝蜷缩在长榻上,紧闭着眼睛,脸孔微微抽搐着。
每到雷雨之际,他都不得不忍受腿部关节的剧痛。
钱汝珍在榻旁坐下,拍拍他的手臂,问道:“你要不要紧?”
姬瑶光勉强睁一眼,低声说道:“没关系,过半个时辰,自然会好起来。”
再暴烈的电闪雷鸣,往往也只能持续半个时辰。
他又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身边的人。
钱汝珍悄然站起身,退到一边。
凤凰冷眼看着姬瑶光竭力忍痛的模样,这小子看起来不像在装病啊。
她心中突然生出一阵不忍。也许姬瑶光的刻薄还是情有可原的吧?在雷雨频频的巫山,他也许每天都要忍受这样的痛苦。
半个时辰过得如此漫长。
雷声慢慢消失,姬瑶光终于舒展开身子,疲惫不堪地靠在长枕上,烛光摇曳,照着他额头涔涔的汗水。
凤凰和钱汝珍都不自觉地长吁了一口气,仿佛才刚渡过这难关的是自己一般。
姬瑶光休息一会,精神略好一些,方才转过目光打量着他们,察觉到凤凰在不知不觉间已消弥了原本对自己的敌意,立刻伸出手来说道:“凤姑娘,我想喝点水,还有,我也饿了。”
凤凰刚刚平息下去的怒气又升了上来。
这个得寸进尺的小子!
钱汝珍一笑,召来船夫,吩咐下去,不多一会,一杯清水和一截竹筒饭已经送了上来,下饭小菜是一小碟熏鱼。姬瑶光慢慢地享用完毕,已经又过了半个时辰。
他心满意足地抱着长枕靠在船舱上,笑吟吟地向耐心守在一旁的凤凰和钱汝珍说道:“现在我有精神了,两位想知道什么,尽管开口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停一停,他又补充了一句:“凤姑娘,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么好的耐心。”
凤凰冷着脸孔,对这句评价不置可否。
她预见到,自己只怕还要同这小子磨很长时间;要想不被这他气死,唯一的办法就是,对他的一切恶言恶行,都在脑中自动过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钱汝珍给凤凰递上一杯茶,自己也端了一杯,摆明了要好好长谈一番的架势,这才说道:“姬兄,我总觉得,你们早在凤凰来巫山之前,就已经知道她是飞凤峰弟子了。”
姬瑶光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猜得不算错。我们很熟悉飞凤峰选弟子的标准。一,要漂亮,最好是非常漂亮;二,要性情刚烈,最好是性如烈火但是又有很强的自制力,才不至于变成不可收拾的野火;三,要有力量,最好是天生神力;四,家中要世代习武,自幼就习得弓马娴熟,容易上手。普天之下,符合这四条标准的还真不多。因此,去招惹小温侯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在猜想,小温侯的红颜知己凤姑娘只怕十有八九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果然没有猜错。”
说到此处,姬瑶光转了转眼珠,才接着说下去:“钱夫子是不是觉得‘红颜知己’这四个字听起来很刺耳?”
钱汝珍心中“咯登”了一下。姬瑶光这个鬼灵精的小子,只怕已经看出了什么。
但是他没有慌乱,只“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看着姬瑶光,等着他的下文。
姬瑶光注视他良久,说道:“钱夫子,你其实本非池中之物,居然能够这样坦然地面对着一个能看透你心思的人。我猜不出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才寄身于川江帮,不过我希望你不是我们的敌人。”停一停,他又道:“我有没有说过,小温侯若生为女儿身,便是又一个凤姑娘?凤姑娘若生为男儿,便是又一个小温侯?”
钱汝珍心中不觉释然。
他明白姬瑶光的意思。无论小温侯与凤凰相处得如何亲密,他们的如此酷似已经决定了他们只能是手足而非爱侣。
姬瑶光的眼光是如此敏锐,仿佛能够看到每个人的心,看透他们的命运。
凤凰听着他们猜谜一般地对话,只觉头痛,皱皱眉打断了他们一来一往的对答:“不要绕远了。我想问的是,你们究竟有没有偷学峨眉派的刺穴术和其他武功?怎么学到的?”
姬瑶光很干脆地回答:“瑶花只学了刺穴术和探花手的一点皮毛,用来唬人还可以,当真动手可不行。怎么学到的嘛,很简单,枯茶师太请我学的。”
钱汝珍大笑起来:“很有可能。”
枯茶师太的性子据说和凤凰很像,多半被姬瑶光绕来绕去绕得太过生气,一时迷糊,就上了当。
姬瑶光见凤凰脸色不善,自动解释道:“峨眉派与佛家渊源颇深,有几代掌门,曾同数位精擅瑜珈术的天竺高僧与吐蕃密宗大师切蹉武学,交换心得,因此门中历代相传的一些典籍,除了文字晦涩艰深之外,许多地方都是用吐蕃文、天竺文甚至于天竺古梵文写成,多年以来一直无法解读,其中奥妙,只凭历代掌门口耳相传,未免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刺穴术便是其中之一。一年前枯茶师太终于忍耐不住,将其中一本抄出来分别找人译读,其中几页送到了合州的西川草堂,我正好在那儿,有幸拜读了一番。”
普天之下,识得吐蕃文、天竺文与古梵文的人,少而又少;而这极少的人中,能够像姬瑶光一样懂得武学的,更是可遇而不可求了。
凤凰不由得怔在那儿。
如此说来,以姬瑶光的悟性,岂不是可以解读峨眉派的所有典籍?
这是枯茶师太多少年来的心愿啊。
钱汝珍忽然道:“等一等,为什么枯茶师太会在一年前忍耐不住?她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了,也不至于差这一年吧?”
姬瑶光睐眼一笑:“我只不过叫人放了一个小小的风声出去,说峨眉派的许多武功都已经失传了,只留下个名字在唬人而已。话又说回来,是不是有不少峨眉武功,世人只闻其名却不见其庐山真面目啊?枯茶师太那性子,你们也知道,怎么肯落人这个话柄?当然要让世人见识见识了。”
钱汝珍只好长叹一声。
这个局,早在一年前,甚至更早些时候,便已布好。
只等着那些被算计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跳进来。
他忍不住问道:“石头那个笨小子,怎么会这样心甘情愿地替你们把守门户?”
凤凰也盯着姬瑶光问道:“这一回你是不是又给石头下了什么催眠暗示?”
姬瑶光又是一笑:“哦,那种做法太累人也太危 3ǔ。cōm险了,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去冒那个险?钱夫子不是说石头那小子笨吗?瑶花只不过告诉他,当年他师父其实与姬双双情深意厚,但是却被其他几名巫山弟子从中捣鬼拆散了,所以姬双双抑郁而终,他师父也终身未娶。于是这小子就感动得一定要替他师父和姬双双出这口气,就此成了我们的得力帮手。”
钱汝珍目瞪口呆,好一会才道:“这样的话,那笨小子也相信?”
天下皆知,石清泉终身未娶,为的可不是情场失意啊。
他根本就是看不见那些姹紫嫣红的各色女子。
凤凰的口气有些郁闷:“你不明白,石头会相信这些鬼话,不是因为他太笨,而是因为巫山弟子的确是这个德性。巫山十二峰,互相克制,谁也不能单独坐大。但若是其中两峰结成盟友,其他人可就危 3ǔ。cōm险了。所以姬双双想和石清泉成双成对,其他弟子一定会不择手段从中作梗的。”
她吐了一口气:“我很讨厌这儿,所以只呆了三年,就回汴京了。”
钱汝珍微微一笑。
以凤凰的个性,自然是看不惯巫山弟子之间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情形。
但是她仍然卷了进来。
船只在神女峰下一直等到第二天上午,姬瑶花也没有找上门来。
以姬瑶花一向表现出来的手足情深的作派,这种情形太过可疑。
钱汝珍拍醒了仍在呼呼大睡的姬瑶光:“喂,姬兄,令姐怎么还没有来找你?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姬瑶光翻了一个身,睡意蒙胧地答道:“瑶花那种人,只怕正应了那句老话:祸害遗千年。她是不会出什么事的,出事的总是其他人。”
钱汝珍扳过他身子:“她总不会就这样将你扔在我们船上不管了吧?”
姬瑶光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再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这才懒洋洋地说道:“处置那六个傻瓜,花不了多少时间。瑶花想必是捉鱼去了,所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