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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次回来,他们对我的态度似乎改变了不少,眼神都温和了很多,尤其是那个我从不正视的女人。
回来的当天晚上,等待我的,果如小邵说的“一桌丰盛的晚餐”。
一见我进屋,大家赶忙从桌边站起来,脸上堆的全是笑。
大哥先说话了:“三弟啊,回来了呀?我们就等你开饭呢。”
大嫂跟着附和:“是啊,就等你回来开饭呢。”
二哥最性急:“那就别罗嗦了,咱开饭吧,我都饿坏了。”
二嫂立即给他一白眼:“什么人啊?尽知道吃!”
接着,大家一起笑,我也跟着笑。
那女人正系着围裙忙碌着,头也不回地说:“听你爸说,三儿要回来,我特地去买了些黄鱼。你爸说了,咱三儿最喜欢吃椒盐黄鱼。你们先吃着,我马上就做好。”
我听见半死不活的黄鱼在油锅里说:“别信她。你是不喜欢吃我的,而喜欢吃大块的红烧肉。”
我可不会因此就受宠若惊,虽然从未享受过这样的优待。我无法忘记父亲第一次把我带进这个家时,她说让我喝西北风。
席间,那个女人又笑盈盈地眯着全是皱纹的眼睛说:“听你爸说,咱三儿现在都是总经理助理了,真不错,我们家三儿是要出息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于是,我朝父亲看了一眼,责怪他多嘴。而他像犯错误似的,立即把头低下去。
是有那么一次,我在电话里跟他说,已经不再漂泊展转,正在一家广告公司做助理。这样告诉他的本意,是希望他别再一打电话就询问我在哪个城市——我现在还行,不必总为这唠叨个没完。
后来我又想,也许正是父亲把这个近况告诉了他们,才换来一桌丰盛的晚餐。要不然,怎么可能呢?
那女人总要问这问那,满脸慈祥,使我很不习惯,也包括二哥:“我说咱妈话也真多!”
“你个小王八蛋,老娘说几句,你就烦了?”那女人不高兴了。
父亲赶忙站起来:“好了,好了,三儿刚回来,都安静吃饭。”
“三儿三儿地,叫得多欢啊!我们三儿今天可是贵客啊。”大嫂不满地说。
“你一外人,罗嗦什么啊?”大哥训道。
“外人?谁是外人?你今儿把话说清楚!”
“啪——”
我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狠狠地朝大嫂看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二哥在喊:“三弟,吃完再走嘛!”
第三十八章 关于孩子
净说些不开心的,不如换个话题,扯些有趣的事情。
说说大哥家的孩子吧,他叫牛牛。
那孩子正上六年级,瘦瘦的,很猴精,很喜欢显摆。
年初二那天,大哥二哥两家人,在堂屋又围成一桌打麻将,父亲和那个女人在天井里说着些什么,而我躺在堂屋内侧的沙发上,边看电视边抽烟。大家各行其事,互不相干。
或许没什么可看的电视,牛牛从楼上兴冲冲地蹦下来,走到麻将桌边,推了推大哥的胳膊说:“老爸,给我五块钱。”
大哥刚胡了一牌,心情不错,所以边小心翼翼地摸牌,边随手抽出张纸票,甩在自己的肩膀上说:“拿去吧,别再来烦我。”
牛牛拿了钱,朝我得意地一扬,便跑出屋外。大概是去买吃的或玩的。
过了会儿,他又从外面回来,再次走到麻将桌边:“老妈,给我五块钱。”
这次,他显然找错了人,或者做错了某个动作。因为大嫂立即暴跳如雷,顺手甩给他一个脑后根:“小王八蛋,拍拍肩,输一千,怪不得你老妈今天手气这么背。”
显然,牛牛刚才拍了大嫂的肩膀。
但他忽然受了这么一委屈,心里实在不甘,于是回了句:“你手气背也不能全赖我,都怪你太抠门,该学学咱爸。”
这回算是把大嫂惹急了。
她呼地站起来,要抓住牛牛给顿揍。哪料,牛牛利索得很,猴子似的一弯腰,闪了过去,然后迅速往楼上跑,使大嫂完全抓了个空,顺便趔趄了下,一只脚不幸又踩滑了。
只见她本来就臃肿的身体,雪球一样滚将下来,还把对面的茶几撞了个四脚朝天,糖果都撒了一地。
那情形,把大家都逗乐了,连大哥都光顾着笑,竟然忘记了拉她起来。
大嫂像是遭了极大的讽刺,箕畚着身体,酱菜着圆脸,指着正扶着楼梯也跟着笑的牛牛骂:“你个小王八蛋,反了你,是吧?今天非揍你不可。”
牛牛显然并不怕她,一脸认真地回道:“你不就现在凶点儿吗?等你老得走不动了,看你还能不能揍我!”
说完,他又朝我得意一瞥,然后装着气愤的样子,转身走进房间。
大嫂还想发作,却被父亲和那个女人劝住:“大过年的,跟孩子撒什么气啊?孩子不懂事,就算了吧。”
众人七手八脚将大嫂从地板上拽起来,除了我。
其实,牛牛是个特聪明的孩子,听说他的语文和数学,通常都是班级第一名。学习上唯一的缺陷就是不愿意做作业,一般来说,如果大嫂不拿把菜刀朝桌上使劲儿剁两下,然后说“再不做作业,我非一刀剁了你的手”,他是绝对不会感到害怕而安静下来的。
五六岁时,他特爱问为什么。
例如,大嫂刚赶走一个臭要饭的,他就立即上来问:“为什么他叫臭要饭的?”
大嫂关上门,耐心地告诉他:“因为他身上臭哄哄的。”
牛牛又问了:“那身上臭哄哄的人就是臭要饭的吗?”
大嫂不耐烦了:“身上臭哄哄的人不是臭要饭的,难道我是臭要饭的?”
可牛牛还不死心,又继续问:“你还总说咱爸身上臭哄哄的,那他也是臭要饭的吗?”
大嫂马上脸色大变,立即给了他一个耳刮子:“小王八蛋,你还没完没了了。没错,你爸就是个臭要饭的。”
牛牛到底是牛牛,他一边捂着刚才挨了一耳刮子的半边嘴巴,一边不服气地说:“那你还经常跟臭要饭的睡在一张床上呢。”
弄得大嫂又气又急,不知如何是好。
但私下里,她逢人便夸自己的儿子,说他如何如何聪明,如何如何能说会道,将来如何如何了得。
说到孩子,我又想到小邵。她是那么喜欢孩子,那么喜欢每一个孩子,说起孩子总是喜不自禁。
有时,我的思维会怪异起来,觉得她把每个孩子都当成精致的玩具,而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孩子。
假如将来的某天,我们也有了自己的孩子,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儿。
他该有小邵一样精致而漂亮的脸庞,细长而柔软的小手。可我想象不出他会有怎样一颗心脏,会不会如我这般污秽泥泞,最后被折磨地得困苦不堪呢?
如果我真的有一个孩子,那么他体内一定流淌着我的血液,或者早被注入了我的基因。我觉得他会不幸,从将来的某个时刻开始,除非他能果敢地割开自己的血管,把那股邪恶而背叛的血液释放干净,再重新输入一种完全纯净的新鲜血液。
那样,也许他会生活得好些,至少不会到他父亲这个年龄时,就已经感受到自己的罪恶。
后来我又想,与其这样不幸,倒不如永远没有孩子,或者说将来我就不该有孩子。可小邵喜欢孩子,而我喜欢小邵,这真是太让人感觉无奈了!
在关于孩子的思考中,我会想到父亲。如果当初,他决然地选择自私,不把我从村子里带走,那么现在他是否会过得好些呢?我是否也会过得好些呢?
这些年来,父亲的变化,让我产生一种直觉——也许,他内心的痛苦,是这个世界上任何父亲都无法想像或比拟的。
那么,我的痛苦呢?
忽然间,我想到幼年时,小说里读到的一只山羊——它头上长着两只羊角,看上去锋利无比,而下巴却是又脏又老的胡须,正躲藏在山间的某个阴暗的角落喘气。
我不就是那只山羊吗?
到了晚上,白天的山羊变成了一只狼。
梦里,我变成了一只野狼,因为伤害了附近村子里的牲畜,而被一群善良的村民围殴。最后,他们把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我囚禁在一个水牢里,再放逐到陌生的大海上漂浮。
我的周围一片暗淡,说不尽的恐怖,深褐色的海水无力地拍打着水牢,有些溅到我的身上,落在伤口处,使我疼痛难忍。墨绿色的水草竭力地漂移过来,缠绕在水牢的周围,上面爬满了各色的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