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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太医仓皇得抬起了头,有些无助道:“娘娘……官家让臣去掖庭,不是害人的,是给人看病的。”
温修容拨了帘子,缓缓走出,眸色骤冷,“所以,太医不打算听本宫的话了?!”
吴太医拭了拭额间豆大的汗珠,吱吱呜呜,“微臣不敢。”
温修容冷冷一笑,颇不以为意,“别忘了,如今吴太医与本宫可是同一条船上的人。给皇长子的巴豆粉,还是有赖于吴太医从宫外带进来呢!”
吴太医的青筋突突直跳,若是此事被揭发,别说他太医官位不保,即便是项上人头也难以保全了。
“是……微臣知道……微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吴太医躬身而退,独身前往掖庭。
……
国主指派太医来给宫人看病,元英大喜,朝着东边磕着头,嘴里连连说个不停,“国主终于开恩了!姑娘的腿有救了!国主开恩了!姑娘的腿有救了……求老天爷大发慈悲,一定要让姑娘的腿早些好!”
周嘉敏致谢道:“谢太医来为小女看病。”
吴太医神色有些不自然,“小娘子不必客气,是官家派遣我来给姑娘看病的。”
嘉敏心中五味陈杂,国主终究还惦记着她。
“太医,我的这腿还能治得好么?”
“只要小娘子好好吃药,不出半载就能慢慢行走了。”
“如此,就有劳太医了。”
吴太医留下了药,正要起身离去,外面进来两人。
是太医署的吕太医及其翰林院的曹仲玄。
吕太医年纪轻轻,与曹仲玄交好,是太医署最低等的医官,见了吴太医忙行礼:“下官见过吴大人。这掖庭是微末之地,吴大人向来是为娘娘主子们请脉,贵足如何能践踏污秽之地?以后这种为宫女诊治的活,还是让下官去做吧。”
吴太医哼一声,提着药箱匆忙走了,神色间有些慌张。
曹仲玄已起了疑心,走至桌边,二话不说,将吴太医留下来的那几包药从窗外丢了出去!
嘉敏大惊:“公子何故丢我的药!”
元英也十分恼火:“公子太过分了!”
曹仲玄冷冷道:“不明不白的药,不吃!”
嘉敏冷嗤一声:“公子好冷的心思,这是太医亲开的药方,莫非公子见不得我的腿好?!”
曹仲玄一脸的淡漠之色,木屋内的气氛骤然间十分凝滞,还是吕太医打破这怪异的气氛,说道:“姑娘不必担心,以后就由我来给姑娘看病,我一定会尽平生所学治好姑娘的腿疾。”
嘉敏怒气稍解,言语也有了几分温度,“那就有劳吕太医了。”
“姑娘不必客气。”
……
从掖庭出来,吕太医拍了拍曹仲玄的肩,“实话实说,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今儿个怎么热心起来了?”
曹仲玄理也懒得理他,径直朝前走去。
吕太医笑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啊!你平时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是漠不关心,今儿个巴巴地求了我来掖庭,就是为了这个姑娘吧?”
曹仲玄否认,风淡云轻,“我只不过看她可怜罢了。”
“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你要真有那个可怜人的心思,何不去可怜可怜宫中那些对你仰慕的女子?”
说起此事,倒又扯出些风流。
原来,这曹仲玄曾在玄武湖畔的文苑馆内大出风头,彼时他年龄尚小,风度清逸,以一幅湖上垂钓图脱颖而出,赢得了郑王的青睐,郑王嗣位之后,想起往日间的那些能臣才子,对他更是念念不忘,进他翰林画院待诏。
如今,曹仲玄由一个青涩少年长成了言行有致、出于众人的英俊男子,因是画师的身份,奉命出入宫中,在苑囿中作画也是常事。
他常常坐于小亭,手执画笔作画,一坐便是半日,倒也成了宫中一道独特的风景。宫女们闲时便躲在花丛中或是阑干下,偷偷地看着他飒然的身姿,如玉雕刻的面容,便小声地议论着,窃窃低笑着,推推搡搡着……更有不少宫女暗送秋波,递送花簪……
曹仲玄自然知道她们的心意,只是他素来洁身自好,清新寡淡,对这些宫女们频频暗送的情意视而不见,宫女们了无意趣,只能徒然望着他器宇身姿,空有一番相思情罢了。
曹仲玄倒也真真是个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柳下惠”,一心一意地只钻研他笔下的画,宫女们骂他是个不解风情的痴儿,他也不以为意,又专注于笔下墨汁的浓淡了。
……
吕太医虽然年轻,但医术天分极高,那一副副的药喝下去,嘉敏的双腿竟渐渐地恢复了知觉,能拄着拐杖走路了。
只是,周嘉敏为情而伤,心情一直低落。
这一日,突然间老远就传来阿茂的声音——
“周姑娘!周姑娘!”
阿茂远远地就扑了过来,跑得太急,在小木屋前摔了个跟头,他也顾不得许多,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冲着嘉敏兴奋地大喊:“姑娘可以出宫了!姑娘可以出宫了!”
“你瞎嚷嚷什么?!”元英浓眉大眼,瞪着阿茂,“大白天的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周嘉敏没反应过来,等阿茂再说了一遍,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惊疑不定地问道:“你是说我可以出宫?”
“当然是出宫!”阿茂的笑靥绚烂,“过一会儿,奉国主口谕的公公就要来传旨了,姑娘还是早些儿准备着。”
“是不是弄错了?”
阿茂摇了摇头,“我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周嘉敏觉得奇怪,见阿茂虽然绽开了一张笑脸,但眼圈儿是红的,知道他刚才必定哭过,心中越来越狐疑,问道:“你实话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茂的目光躲躲闪闪,不敢正视周嘉敏的目光,声音也小了很多,“姑娘就别问了,总之姑娘快些准备出去就是了,这万兽园又怎是人住的地方?姑娘若是再晚些时间,宫中只怕就要下钥了。”
“你别岔开话题,快实话告诉我,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宫里……宫里什么事也没有……嘿嘿……”
“好,你若是不说,我就不走了。”
阿茂见瞒不住,急得抓耳挠腮,费了好大的勇气才说道:“是……是……圣尊后驾崩了……”
☆、第十七章 珠玉还(3)
犹如雷击电掣一般,周嘉敏空落落地,怔怔地。
“是我又多嘴了,是我不好……”
周嘉敏犹然不能相信,“圣尊后怎么……就驾崩了呢?我去年见圣尊后,还觉得她体态安健,怎么就……”
阿茂叹道:“自从去岁国后和小皇子相继离世之后,圣尊后的精神一日不似一日,前阵子头疾发作得厉害,国主痛心不止,一直伴在圣尊后身侍疾,只是……唉,天命如此,纵然有灵丹仙药,也抵不过老天爷的意思,圣尊后昨夜里还是走了……”
仿佛是被什么钝重东西狠狠一击,仿佛是双脚沉入了泥淖之中,又仿佛是心头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阴翳,周嘉敏觉得自己渐渐地沉了下去、沉了下去……
圣尊后对她十分怜爱,雍容慈雅,只是身居至尊之位,她也免不了人生的大悲,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女人,而作为一个女人,丈夫壮年而逝,儿媳早死,儿孙夭折,这又是一种怎样的悲彻?怎样的伤痛?
阿茂说道:“圣尊后驾崩前,已经下了懿旨。请国主免了姑娘的思过之罚,放姑娘出宫。”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圣尊后慈悲心肠,可是却猝然的撒手归西。
周嘉敏的双眼已经模糊了,她跪了下去,朝着圣尊后的宫殿凤和宫重重磕了三个头:“圣尊后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等到来生来世,小女子方能结草衔环。”
夕阳的余晖自林中筛下斑驳的光点,倦鸟飞还,发出倦怠的啾啾声,似乎丝毫也未知晓园中有伤心人,阴凉的秋风乍起,吹散了周嘉敏的额前发丝,也吹得她的心绪怅惘忧伤。
直到最后一抹余光隐下了远方的石头山,灿烂的霞光铺满了天空,阿茂才劝道:“姑娘虽不能祭奠圣尊后,可是姑娘的心比谁都赤诚啊!圣尊后在天之灵也是知道姑娘感念之恩的。”
“是,是,是,圣尊后也没白疼姑娘呢!姑娘若是难过,等到出宫后再悼念也不迟,这天色也不早了,姑娘还是早些出宫才好。”元英也劝道。
周嘉敏擦了擦泪水,拄着拐杖,由元英一路搀扶着一直走到万兽园的门口,到了分别的时刻,元英一向粗枝大叶,竟也舍不得落了眼泪下来。
周嘉敏如何不心酸,扶了元英手说道:“我这匆匆一去,就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