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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朝夕之间,也许就是下一瞬间。
国主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碗鸡汤,这是宫中留存的最后一点荤腥,他端到嘉敏的跟前,轻声道:“你已是许久未进食了,快喝了吧?”
嘉敏摇了摇头,“臣妾实在是吃不下。”
“你不吃,朕便陪着你罢。”
国主静坐在嘉敏身侧,什么话也未说,只是静静坐着。
殿中静得可怕,只听得风声凄号,吹得天地间都是郁郁沉沉,偶尔夹杂着兵戈相击声、呐喊声……
国主与嘉敏对坐了一夜,无声无息,等着最后的一刻的宣判。
这一日,天色十分诡异,晦暗如夜。
勇士莴彦、马承信、马承俊等数百人,与吴越军巷战,力竭而死,吴越军攻破城池,如蝗虫一般涌入了城池,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当姚海跌跌撞撞地闯入了门,惶恐至极地说宫墙一角已被攻破时,国主与嘉敏并没有半点惊诧之色,依然端坐。
姚海急得火上眉毛:“官家、娘娘,你们快逃吧!再过了片刻,大批吴越军就会攻入宫中!那吴越军跟恶鬼一样,杀人不眨眼啊!”
国主道:“派禁卫精兵,护送国后突围出去!”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可是国主……”
嘉敏闭眸片刻,神色平静无澜,言辞却是坚定如铁:“本宫是国后,哪里都走不了。在,与国同在!亡,与国同亡!”
“嘉敏……”国主顿足而叹!
就在此时,又有小内侍飞奔而来,急禀道:“陈大人担心被乱贼辱没,在府中自缢而亡!”
国主惊得站起:“陈大人?哪个陈大人?”
“内史侍郎陈大人。”
国主的手心忍不住颤抖,是陈乔,就在前不久,陈乔入宫请死,他未许,没想到……
他长叹一声,怆然跌坐。
陈乔啊陈乔,你是有骨气的臣子,可是朕辜负了你的期许……
类似的消息不断往宫中递送……
城东门大开……
城西大片贵族宅邸化为了熊熊火海中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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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主听得这些惨厉的消息,心痛如火焚。
不多时,又有内侍急禀道:“吴越兵举火焚烧昇元阁!不知死伤有多少!”
那昇元寺是金陵城中地标建筑,以山为基,高达十余丈,金陵士大夫、豪族富商,美女少妇不知有多少躲避在其中!
一旦火焚,又不知会活活烧死多少人!
二十年前,太子李弘冀将擒获的数万吴越将士尽数斩杀,如今,吴越兵血洗前仇,在城中无恶不作,可怜无数城中百姓,成为了吴越兵的刀下亡魂!
嘉敏听得消息,眼前一黑,她以手死死撑住了桌子,才勉强稳住了脚,“不行!我要出去!不能让吴越兵伤我百姓!”
她匆匆出了宫殿,国主急步上前拦住了她:“外面危险,你出去做什么?”
“不能让盗贼这样鱼肉我的百姓,我去跟他们谈判!只要盗贼放过城中无辜百姓,金银珠宝可让他们尽数拿去!”
“你疯了吗?你这样出去就是在送死!”
“如果以我死,换来百姓的性命,值!”
嘉敏走出殿外,国主对贴身禁卫命道:“将娘娘带离宫殿,务必要将她送出宫!”
那禁卫向来是国主极为信赖的贴身侍从,向国主郑重行礼:“卑职舍身也会保护娘娘周全!”
“娘娘!得罪了!”禁卫拦住了国后的去路。
嘉敏大怒:“本宫是国后,你们敢违命不从?!”
禁卫拱手,不发一言,押了嘉敏离开。
国主良久无言,默默凝视着嘉敏娇弱的身姿渐渐消失在甬道中。
对不起,嘉敏,纵然你有保护百姓的仁爱之心,可是吴越兵残暴,朕怎会让你以身涉险?
对不起,只愿你能逃出去,好好地活着!活下去!
他失魂落魄,仿佛,支撑着他的最后一丝魂魄也已经抽离了他的身体。
他踉踉跄跄,扶住了柱子,心痛之至,竟然吐出了一口浓血!
……
茗淳殿。
窅娘昏昏欲睡。
自从除夕之夜她爬出去,几乎被冻死之后,窅娘又被人抬回了殿。
虽然保住了一条性命,但人也变得疯疯癫癫。
这日,窅娘正是神志不清的时候,朦胧之际,听得殿外脚步纷沓的声音。
茗淳宫已一年多没有任何人来了!
窅娘听到脚步声,狂喜!
拍打着床大声问铃铛:“是不是官家来了?官家终于来了!铃铛!快给本宫梳妆!本宫要迎驾!”
此时,铃铛哪里能理会窅娘,她躲在厢房里,从门缝里见到一队兵士气势汹汹地涌了进来,吓得心肝儿都要碎了,早就从偏殿里溜了出去。
一队十余人的吴越兵闯入了殿中,眼冒绿光,其中一个人道:“头儿!这殿堂虽然空是空了些,但这气派宏大,该不会是李煜那风流皇帝的宠妾宫室吧?”
“听说李煜这小爷花前月下,风流韵事不少……”
“那可不是,他的宠妾一个个都如花美貌,赛过天仙……若是尝一尝皇帝女人的滋味……啧啧……”
“瞧瞧!那床榻上不正有个美人么?!”
“虽然瘦是瘦了点,可这宫里的女人终究比城里的小姐美人们香腻!”
“李煜果然艳福不浅啊!深宫中还藏了这些个美人!正好给军爷我解解乏!”
窅娘这才看清走过来的不是国主,而是一群饿狼般的军士。
她吓得清醒,紧紧捂住了薄被,想要后退,可双腿已废,只能可怜得退到床角落里。
那些军人捏住窅娘的下巴,舔了舔嘴道:“这女人是个断了腿的。不过,这张小脸蛋可真是精致呐!”
窅娘害怕得浑身战栗:“你……你们要做什么……你们别过来,……本宫是如今最得宠的窅妃!本宫会叫人抓了你们!”
那军爷调笑道:“哎哟喂,这女人还是个宠妃!本爷爷今天可是艳福不浅啊!”
说罢,早已将一张脸胡乱凑了上去,撕了窅娘的衣服,迫不及待地压在身下。
窅娘一声哀嚎……
一日之后,殿中再无半点声息,只有窅娘浑身赤裸、死不瞑目地躺在床榻上……
……
牛头山上,静德尼禅院。
一小尼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禅院,指着山下慌慌张张道:“贼人已经闯入了宫,只怕片刻之后就会……就会登上山来……”
贼人登了山,静得尼禅院所有的比丘尼如何能自保贞洁?
庆奴站立在牛头山,看宫中一片混乱,她默默滚动手中佛珠,神色宁静,自从被国后打入禅院之后,她的性子渐渐地变了,爱恨痴怨在青灯古卷中化为一声声幽叹,转眼泯灭无踪。
这些年,她置身于红尘之外,一颗心淡然宁泊,除却宫中少有的盛典,以及那次窅娘与小长老通奸之事,她再也未得以面见天颜。
心如枯井,偶尔地泛起涟漪,也很快变得死寂沉沉。
只是想到自己能以这样的方式守护着国主,此生足矣!
庆奴手中的佛珠戛然而断,佛珠滚得遍地都是,她想,近五十岁的年华无论是轰轰烈烈,还是无声无息,无论是爱,是痴,还是恨,所有的前程往事都到此了结了。
她面上波澜不惊,轻声问道:“柴禾与油都准备好了吧?”
身侧的小尼悲怆而麻木,低了低头:“是。”
“点燃。”
小尼终有些不忍,抬头问道:“师傅可是决定好了?”
庆奴幽淡道:“等到贼人上山,尔等想要干干净净的死,却也已来不及了。”
庆奴转过身,扫了一眼禅院中的众人,“还有谁不想清白赴死的,都可以出来。”
禅院一百多比丘尼静静立着,所有人的神色无一都是悲壮肃穆。
“好!点火!”
火把丢掷到了静德尼禅院四面窗棱上,片刻,熊熊大火激烈窜起。
这一日,云翳低沉,大风寒索,诺大的静德尼禅院迅速被火海吞噬,火光直冲入云,将宫中映照得血一般的红。
……
德昌宫,黄保仪立于窗栏前,眺望牛头山顶的火海,沉吟许久。
山桃道:“娘娘在看什么呢?”
保仪叹道:“还记得庆奴吗?”
山桃点了点头:“她心思狠毒,曾经害了主子,后来被送去当比丘尼。算一算,也有好些年了。
“是啊,我倒是羡慕她了,死也死得干净。”
山桃吓了一跳:“主子,你别瞎说,咱们暂时先躲一躲,贼人是找不到这里的。”
保仪摇了摇头,苦涩道:“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