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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小周后-第1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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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公公道:“老奴并不懂佛,故而不敢妄言。只是老奴也听寺人说起:‘心即是佛,佛即是心,人人都有心,人人都是佛。心佛原本为一,为何有圣凡之别?’所以,老奴觉得若是信佛,从心底深处去感知、去修为,就是最好的修行,又何必动辄大费周章呢?”
  国主陷入了沉思中,神色郁郁。
  良久,他才颓然伤感道:“你未尝说得没有道理,只是,朕做不到心即是佛的境界,所以只能以身作则,在国中推崇佛理了。”
  姚公公忧心唤道:“官家……”
  国主兴致索然地抬手:“罢了!让朕静一静。”
  国主忧心烦扰,信步走了出去,不知不觉走到了牛头山下,抬头即可仰望到清凉寺的巍峨雄壮,又见大雄宝殿更是庄严肃穆,心中顿时生出的崇敬之心。
  又想到小长老为自己挡了摔断的金佛手,心中顿时充满歉意,匆匆往清凉寺的住持房中走去。
  禅房布置清雅却并不简淡,一应物品若是仔细甄别,便知是价值连城。
  小长老身负重伤,床前围了好几个太医,正忙着给他疗伤。
  见国主前来,小长老正欲起身,国主忙将他按到在床上,心有愧疚:“你的伤势如何?”
  小长老忍痛道:“阿弥陀佛,有赖佛祖保佑,并无性命之忧。”
  他身旁的太医说道:“小长老的胸骨被压断,索幸并未伤及厉害之处,微臣接骨之后,再驱除体内淤血,如此便可万保无虞。”
  国主愧疚道:“若不是因为朕,你也不会遭受这样大的意外,是朕向佛之心太急、太快,才至于出了这么大的事故,所以,朕在想,今后兴佛之事的大可减半,诸郡僧人也不再增添,至于给金佛的开光仪轨,就暂时停一停吧。”
  小长老摇头道:“否也!否也!”
  国主感到奇怪:“小长老觉得朕此行不妥么?”
  小长老道:“国主拜佛念佛,却不能行佛,如此摇摆不定,又怎能臻于‘淳高之境,以达佛是佛,心是心;佛是心,心是佛的浑然两忘之界’呢?况且今日金佛倾塌,未尝不是一种警示,警示国主学佛不诚,如若此,倒不如不学。既然国主与佛终究无缘,贫僧今日就此辞别国主。”说罢,也不顾太医还在给他包扎伤口,就要挣扎起身。
  国主忙拦住了小长老:“小长老勿要如此!小长老若是真的离开此地,岂不是要让朕下半辈子都活在悔恨自责中么?”
  小长老道:“阿弥陀佛!修佛之人需‘庄严施舍,斋设持诵,月无虚日’。国主已经疑心懈怠,又怎会努力精进、修菩提心,得大圆满?想来贫僧与国主的缘分也已经到了头了,贫僧自当离去。”
  小长老硬撑着起身,从禅床上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向殿外,包扎伤口的鲜血大片地渗出,触目惊心,那鲜血一点点,似乎都泅开在国主的心中,国主再一念及他的救命之恩,更加于心不忍。
  国主急道:“小长老且慢!”
  小长老心中暗喜,遂止住了脚步。
  国主道:“是朕愚妄了。朕不该半途而废,既是如此,开光仪轨择日继续进行。”
  小长老闻言,方才清怡道:“阿弥陀佛,善哉!”
  如此,汪焕的谏言终归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街上倾塌的金佛在重新整顿之后,连夜修葺,不过是在七天七夜之后,又整顿一新,而明天将迎来金佛入宫的盛大仪轨。
  嘉敏听此消息,只觉得灰心丧气。
  难道,汪焕以死谏言还不能让国主悔悟么?
  她可以在万人面前给国主留足颜面,但是私底下,她不得不向国主表明自己的真实想法。
  主意已定,她决定插手国政,向国主谏言。

  ☆、第五十五章 削厕筹(2)

  嘉敏对国主道:“臣妾万分致歉,明日的仪轨臣妾是不能去了。”
  国主大感意外:“不能去?国后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
  “臣妾并未觉得身子不爽,也并没有不适之处。”
  “那为何不去?”
  “臣妾有一言,积压心中已久,不说不快。”
  国主已经隐隐知道她所说为何事,静静伫立,冷肃道:“后宫不得干预国政。国后,你可知朕一直希望你乖巧顺从,做一个不忤逆朕的听话小女人?”
  嘉敏道:“臣妾自知不该提起国中崇佛之事,但身为国后,就不想看到国主一错再错;身为国母,就不想看到子民遭受祸患……”
  国主冷冷道:“难道在你看来,朕让国民崇佛,就是给他们带来祸患?”
  嘉敏道:“国主崇佛,本是出自善心,可善心被人利用,就成了祸患。如今宫中造寺十余,都下佛寺几满,穷极奢华。又普度诸郡僧,募民为僧,广出金钱,农人不务农,上下狂惑,以至于供养僧尼万余,膏腴金银,不计耗竭。臣妾忧心,所以,臣妾明日不能去。”
  国主瞅着嘉敏觑了半晌,才缓缓道:“嘉敏,什么时候,朕才觉得与你如此生疏了?朕一直以为,朕身居庙堂之高,为孤家寡人,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才能真正地懂得朕,理解朕,所以朕才会觉得你是最独一无二的人。可是现在,朕从来都没有像此时此刻觉得,与你的距离是如此的遥远。”
  “臣妾一直以为自己是最懂得国主的人,正因为臣妾懂得国主,忧心国主,所以国主走到了河边,臣妾才想到要拉上国主一把。”
  “罢了!若是以前,朕听到你的甜言蜜语,朕会很开心。可现在朕不愿听!你若真的懂得朕,在乎朕,你若是思朕所思,想朕所想,就不该像之前那样关切林仁肇!就该和他划清一切界限!”
  嘉敏愣了一愣,仓惶地望着国主,原来,他这些日子不说,却还是介意林仁肇的。
  原来,因为林仁肇,国主已经不信任她,已经听不进去她的谏言。
  可她仍不死心,唤道:“官家!臣妾所言皆是字字出自肺腑之言!”
  “自朕登基以来,快乐鲜有、愁苦日多。朕虽有诗词书画作伴,又有满宫貌美嫔妃相陪,可是朕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开心过,朕每每做噩梦,都梦见国破家亡,每每都是夜半惊醒。而唯在信佛之后,朕的内心才真正地充盈丰实,唯有在向佛祈祷崇敬之后,朕才能夜夜安然如梦。国后,难道,连这点朕感到欣慰、有所寄托的事,你也要劝阻朕么?”
  嘉敏苦涩问道:“难道官家非要笃信佛理方可心中安宁么?”
  国主并不回答她,或许,这本就是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他反问嘉敏道:“朕再问你一次,明天的仪轨你真的不愿与朕一起出席?”
  国主的目光灼灼而感伤地注视着嘉敏,他是希望她能迁就自己的,是希望她能与自己共同站在万人之前的。
  这一眼,似是漫长的一生。
  嘉敏终究只是摇了摇头:“臣妾虽亦信佛,但不愿看到信佛之举变成一场泛泛仪式,所以臣妾不愿去做违心之事。勉强让臣妾去做,臣妾会觉得心中难受、痛苦,如此,反倒是对佛祖的不敬之举了。”
  国主叹道:“既然国后不乐意,那便也罢,朕也不勉强于你,朕会对外宣称国后病体不适,故不能出席仪轨。”言罢不欲多留,败兴而走。
  嘉敏怔忪地目送国主离去,身边的元英不解问道:“官家好不容易才和娘娘重新修好,娘娘为何要拒绝国主?就算委屈自己一回,去出席仪轨又算得了什么呢?”
  嘉敏不悦:“倘若国君是暴君,滥杀无辜,是不是本宫也要跟着去杀人呢?!”
  元英鲜有见到国后如此生气,低了头惭愧道:“奴婢只是……只是忧心,主后不睦……”
  嘉敏幽然叹道:“若是让国主能知迷而返,就算不睦又如何?就算让本宫背负千古的骂名又如何?”
  或许,这只是嘉敏的一厢情愿,又或许是,她远远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国主本是已经摇动的心,再一次扎入了佛理之中,而这一次,他再也不会轻易动摇。
  牛头山中萦绕的香烟,朗朗清越的梵音,以及,随处可见身着袈裟的僧人,让国主觉得心生肃穆崇敬之情。
  他茹素念斋,清心寡欲,后宫六院中更少行走。
  唯有牛头山脚下热闹了起来,这一日,从柔仪殿出来后,国主依旧不知不觉地往牛头山下走去。
  走过了一片青青石子小路之后,忽有悠悠的乐音自竹林中传来: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国主伫立良久,听此清唱之声,心有凄凄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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