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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晓忽然明白为何在贺云山脚下会上演那样一出莫名其妙的戏码。白轻墨与兰箫分明巴不得乾坤盟早早灭了,却在关键时刻现身救了他们所有人。这件事情表面上看似不合常理,然而一旦与现在的猜测联系起来,一切都变得有章可循。白轻墨和兰箫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发善心,而是他们早已知晓西域有多么凶险,知晓前路艰难,他们自然不愿以仅凭自己的力量铺平一切道路。这时候,乾坤盟就变成了不可缺少的垫脚石。只要有乾坤盟先来探路,他们乘机再上,可不就是捡了一个大便宜。
呵,真是一桩坐收渔利的好买卖。
欧阳晓顿时觉得四面八方有不少眼睛正盯着自己率领的这一支小队,有魔宫的,也有碧落教与沉月宫。
白清城虽然气质清绝,却和欧阳晓一样有一个聪明绝顶的脑袋、后者想到的,他自然也都一分不差地想到了。然而,与欧阳晓不一样的是,就在后者正在苦笑着感慨白轻墨与兰箫的聪明之时,他想到的却是另一个结果——一个现在可能已经发生的结果。
皎洁清冷的月光下,欧阳晓看见白清城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难看无比,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清城,你怎……啊,难道——?!”
白清城想到的,欧阳晓在看到他脸色的第一时间也想到了。
既然连碧落教与沉月宫都需要一块走在前面的垫脚石,那么这块石头的用处定然十分的明显。这一百二十个人组成的大石头在今日下午已经变成了四块小石头,那么,是不是有其中一块,已经发挥作用了呢?
欧阳晓顿时全身发冷。
“不会是真的罢……”
白清城垂眸苦笑:“但愿罢。”
不祥的预感在心中蔓延,欧阳晓将手中的那一块木料重新埋入沙土里,似是要埋没方才所猜测的事实。
但是很快,他就会发现,那不祥的预感所昭示的与理性判断你的结局一模一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欺欺人。
在这一个晚上,只有三支队伍会合了。
“我们……要不要去找他们?”一个峨眉派的女弟子嗫嚅地问道。
“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你还想将它们带回中原安葬么?”那名女长老似乎是那弟子的师父,教训她的语气严厉而肃穆,“英雄战死在大漠,他们每个人都值得全武林人敬仰,不需立碑铭文,每一个人都被自然埋没在战死的地方,那才是最好的归宿。”
年长的峨眉长老所说的话犹如一块巨石砸在众人的心上,沉重而痛苦,却庄严不容反驳。
半晌,欧阳晓道:“长老说的是。我们既然选择来到这里,这便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白清城闭上眼。
沉默而压抑的恐慌在每个人心中蔓延,鼻端仿佛嗅见了浓郁而惨烈的血腥味。一直以来对于魔宫根深蒂固的憎恨与恐惧在黑夜与死亡中无数倍地放大,前路仿佛幻化成一片黑夜中的火海,那血色的莲花犹如地狱烈火舔舐着人心,三角头的毒蛇咝咝地吐着信子,眼睛里迸射出贪婪而毒辣的光。
但是没有人退缩。
易容之后的韩子龙环视四周,将每个人的脸色神情都收入眼底。他在这些人的脸上看到了愤怒,看到了憎恨,看到了恐惧,甚至看到了绝望,但没有一个人露出那个名叫“软弱”的表情。
韩子龙的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浓烈的感动与钢铁般的坚硬。
“魔宫屠杀我们的亲人,屠杀我们的伙伴。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我们只能出战。此仇,不共戴天,至死方休。”
****
早已渗入沙地的血液凝固成暗红色,在皎洁的月光下闪出冰冷的褐色。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冰冷的沙地上,保持着最后的战斗着的姿势和表情,三十一具尸体,每一个人都坚持到了最后一刻,拼死一战,和敌人玉石俱焚。
凌昭云看着眼前的场景,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们原本是跟着白清城那一队人马走的,但在半路上歇息的时候,白轻墨忽然说在风里嗅到了血的味道。虽然几人兵没有听见喊杀声,然而白轻墨对鲜血的敏感度一向让人震惊,他们便跟着她来到了这个地方。于是看见了满地的尸体。
这是一场恶战。
果然被白轻墨言中,柿子要挑软的捏,这一队力量最单薄的人马,成为了魔宫第一个目标。
第一个成功的目标。
然而,弥散在空中的瘴气告诉他们,这些武者并没有让自己死得徒劳,他们用自己的刀锋斩杀了几乎所有袭击他们的黑衣死士,让那些活死人的身体灰飞烟灭。
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知道为什么中原武林历经千年而不朽么?”兰箫望着那一具具壮烈而死寂的尸体,目光沉重而深沉,“这就是答案。”
这就是答案。
这就是——我们的气节。
我们的——无坚不摧、不可撼动的信仰。
虽然在场的人都不喜欢白道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但是这一点却是谁都无法否认。他们有自己的坚持,有自己的信仰,这是他们的底线,也是他们的防线,一幢坚不可摧的堡垒。
兰蝶握紧了轩羽的手,寻影如一道死寂的影子立在白轻墨身后,看着那地上的血迹与尸体,一言不发。
怀里的九夜嗅了嗅空中浓郁的血腥味,难得地没有吭声。白轻墨闭了闭眼,随手一挥袖,大风卷起,狂沙倾覆,覆盖在了那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上。
女子淡淡转身:“走罢。”
作者有话要说:
☆、欲饮琵琶马上催
韩雨微坐在韩临东的房间里,手中端着一只尚残存一点药渣的药碗,搁在了床头的茶几上。
元谷将韩临东搀扶起来,着几个下人将床上被汤药打湿的被褥换下来。
元谷将自家老爷搀扶着在一张躺椅上靠下来,再送了一杯水到他嘴边,让他就着茶杯喝下去。
韩临东此时的样貌与前不久出现在武林大会上的模样完全不同。这个年方过半百的老盟主,在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仿佛老了二十岁,头发变得花白并且已经开始脱落,原本硬朗的面孔上爬满了皱纹,眼带深重,眼睛里爬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体内器官衰竭,手脚不灵便,连一碗汤药都端不稳。
韩雨微坐在韩临东的身边,看着自己父亲缓慢且艰难的动作,眼中神色复杂却平静。
让元谷撤了茶水,韩临东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身体靠在了躺椅的软垫上,叹了口气,道:“这毒发得已经算是慢的了,百里丞艳也算是手下留情,让我多活了这么几年。”
韩雨微哞色黯了黯,道:“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韩临东伸出手,将袖子往手臂上挽起,露出皮肤松弛的手臂上,那一条蜿蜒的黑色细线,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没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韩雨微道:“爹,您就这么让大哥去西域,倘若您在这期间……那大哥岂不是连您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韩临东吃力地摆摆手,叹道:“他就过自己的日子罢,眼下武林已经交到了他的手上,我只盼他平平安安,见不见最后一面都没甚要紧,我身边有你就够了。”
韩雨微顿了顿,道:“这样的话,大哥会伤心自责的。”
“男子汉大丈夫,哪里是这一点苦头都吃不了的。”韩临东沙哑着声音道,“我此番让他跟着几位长老去西域,也是历练历练,树立威信,否则日后如何掌管武林。”
韩雨微沉默。
大哥掌管武林……
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张男子温和却永远莫测的脸庞和那女子冷魅决绝的倾城身姿,韩雨微心中一涩。
那两个人,真的会将武林拱手相让么。
“爹,大哥他到底——”
话未说完,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收拾好杂事的元谷从门口进来,看了一眼自家老爷和小姐,道:“韩二回来了。”
靠在躺椅上的韩临东皱起眉头。
韩雨微眸光微动,道:“让他进来。”
“是。”
元谷将一名黑衣男子引进屋子,然后自己推出去,并遣散屋子里所有侍候的下人,妥帖地关上了门。
韩雨微不由自主地坐正了身子,望向那一身黑衣半跪在地的韩二。
“我记得今日尚未到你该回来的时间,有什么消息这么急着汇报?”
韩二抬起头望向韩雨微,语气冷静肯定,道:“属下查到,碧落教主、沉月宫主与倾云楼主已经离开中原,前往西域了。”
“什么?!”韩雨微倏地站起身来,始终平静的眼中泛出几缕难掩的震惊,身后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