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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白马巷画楼春堂,重仪静候郡主芳踪。
画楼春堂?似乎是个品花赏景的雅斋?
萧折靡立刻叫人备了马车赶赴白马巷,并没有让小四和葡萄一起,也没告诉她们这是谁约她的。因为按照礼节成亲前男女双方不宜见面,小四她们是丫鬟倒不敢阻拦,就怕事后让魏夫人知道了,又要被说。
刚到画楼春堂,进了第一道大门,立刻就能看见七个院子一队列开,每个院子院门都有人守着。名为“香含秋露华”的院门处原本有一名年岁大约三十有余的女子守在那里,见她到了立刻笑嘻嘻地将她一个人迎了进去,顺便还打发了送她来的马车。
萧折靡进了雅间,这间房四周皆为秋菊环绕,只是并未开放,不知殿下为何约她到这里来。
“郡主稍候,奴婢这便去请殿下。”
那名引她进来的女子匆匆又出去了,并且关上了房门。她眉头微蹙,环视了一眼房中的摆设,正对面的沉香木茶几上放着一只香龛,里面正焚着香,这香气独特,慢悠悠的让人不自觉就放松了心神,放松了警惕,放松了身体,直到——
“噗通。”
萧折靡突然跪倒在地,瞳孔灰暗泛着雾气地望着那只香龛,唇角缓缓淌出一股殷红的血液,原本浅淡的唇色像是被涂上了一层胭脂,艳得惊世。可她体内那股气仍然不停歇,在全身上下四处乱撞,直撞得她静脉紊乱,痛得一动也不能动。
此时房门打开,进来了三个人,并不见殿下。除了方才引她进来的那名女子外,还有两名身材高大但行动稍显阴柔的男子。
女子仍然笑嘻嘻的,在她面前转了一圈,然后停在她左边俯视着她,口中道:“瞧瞧,多么失魂落魄的表情啊,居然还是漂亮得吓人……”
萧折靡闭上眼不想听,也不敢想这是怎么回事,她只是尽力忍着痛,不肯开口让他们看穿她的狼狈。
“到了这份儿上了还跟我摆谱?!”女子突然大怒重重一脚踹在她跪着的大腿上,尖锐的疼痛汹涌而来,刺激得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听到她压抑地惨叫出声,那其中一名男子立刻上前一把拉开了女子,口中笑道:“辛姑姑跟她计较什么,还是正事要紧。”
辛姑姑被拉开脸色很不好看,瞥了一眼男子鄙夷地笑道:“正事?你又不算男人办得了什么正事?她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居然还是处子之身,主子让我们毁了她,难道就这么放过了?”
男子身份被辛姑姑一句话直白地点破,顿时有些难堪,然后恼羞成怒,从房间一个抽屉里找出一根半大孩童小臂那样粗壮的木棍,握在手里对猥琐地朝辛姑姑挥了挥,说道:“我不行,可这玩意儿行!保证让这娇艳欲滴的郡主惨叫连连!”
萧折靡唰地一声变了脸色,不止是被吓的,更多的是难以忍受的痛楚和那名太监的羞辱——奇耻大辱!她身份贵不可言,从来未曾被人这样侮辱过,到底是谁这么恨她?肯定不会是殿下,不会是殿下……
她双手紧紧攥着紫罗兰色的裙裾,手指骨关节雪白一片,隐隐还在发抖。
“是谁……要……你们这么做的……?”萧折靡眼中气出了眼泪,但因她仰着头并没有流下来,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手握木棍的太监蹲了下来,几乎贴在她身上,笑容恶心:“难道郡主没看那封信么?自然是太子殿下指使的,别人谁敢?”
萧折靡拧眉别过脸,剧痛一波一波从胸口涌上来,喉咙一甜,顿时一股更大的血水溢了出来,顺着下巴全滴在了衣服上。她微一动弹便浑身抽搐起来,可还是轻声反驳,语气笃定:“不是他……我知道,不是殿下。”
即便所有人都说是殿下,即便所有证据都指向殿下,可是她信他。
他一天不曾亲口说出来,她就信他。
性命垂危,生不如死,她也信他,就是爱得这样卑微而低贱。
太监咽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转过头看向辛姑姑。辛姑姑嗤笑一声,走过来伸手微微用力拍打了几下萧折靡的脸,回答道:“的确不是太子殿下,可是郡主这么聪慧的人,应该能想到,太子殿下耳目众多,我们主子交代我们做这件事他必然也是了然于胸的。可是太子殿下没有阻止,这就是默许了。”
不要说出来,不要说出来!
萧折靡脑中有一个声音拼命地叫喊,可她还是无比清楚地听到了辛姑姑那冰凉的话。
坠入无底深渊是什么感觉?她想是不是就像她现在这样,明明在拼命向上跳跃的心脏却还是无法救赎地沉下去,一直坠跌,坠跌……
她无话可说。
无从反驳。
于是太监兴高采烈起来,眼神中带着扭曲的变态快感,恶心地用木棒戳了戳她的肚子,然后伸手去撕扯她的裙角。
“滚开……”萧折靡咬牙抬脚用力一踢太监的面门,可太监轻易便躲了过去,而她却因为这一用力开始不停地呕血,她这一生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恨到想要剥皮抽筋喝血吃肉,这么肮脏龌龊的阉人,所带给她的羞辱感远比曾经萧沉鸾所做的更强烈。
此时,门又开了。
她就知道,每一次她危难之时,前来解救她的必然是她的殿下。
殿下来了,他不是默许,只是来得晚了一些。
重仪太子看到她的模样,眼神闪了闪,随后一脚踢开了愣住的太监,蹲下来抱住她,掏出手帕温柔而认真地替她擦去唇角的血迹。
“郡主受委屈了,是本宫来晚了。”
萧折靡突然泪如泉涌,哭着扑进他怀里,一抽一抽地哀求道:“带我走……殿下快带我……离开这儿……我再也不想……”
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她听见扔了染血手帕的重仪太子无奈地打断了她:“对不起,本宫不能带你走。”
“……为什么?”
她艰难地抬头,目光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殿下。因为这个姿势使她口中又是一甜,可她硬生生将那血水咽了下去,简单的三个字仿佛也带上了浓重的血腥味。
重仪太子沉默。他伸手似乎是想抚摸她的长发,却因为想到了什么而改为拍背。
最后他唇边带笑,目光怜惜且深沉:“郡主,京中酷暑炎热,本宫在岭南有一座荔枝别院,可避暑又可吃到新鲜的荔枝,郡主不如去盘亘两月,两月之后本宫便安排人去接郡主回来,好不好?”
萧折靡愣在了原地。
因为她有点反应不过来,殿下他是不是忘了下个月底他们就要大婚了啊?岭南离京城那么远,一来一回要半个月啊,两个半月之后他们的婚期都过了一个月了……殿下一定是因为政务繁忙忘记了,对,要提醒他,她知道殿下不是那个意思,殿下只是忘记了……
可是这样的事又怎么会忘记呢?
她凝视着太子殿下,清晰地看到他那浅淡笑意的表面下所覆盖着的,是难以逾越的疏离和冷硬,冰凉刺骨。她从来没有看得这么真切过。此刻好像连身体上的疼痛都渐渐消弭了,麻木了,只有心脏那个地方有一点点刺痛,随后突然无限放大,猛烈地吞没她所有神智,刹那脑中一片残垣断壁,高楼坍塌崩溃,世界一片空白。
殿下,不想娶她。
所以要送她出京,等她回来时婚期已过,悔婚的是她,可她却百口莫辩,因为不会有人知道是殿下派人送走了她,再软禁了她。也不会有人相信,这亲事是殿下主动开口提起来的,若他不想娶大可不说,又何必作出承诺再反悔呢,这不是自找麻烦么,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做。如果她非要这样解释的话,可能大部分人会认为她是跟人私奔,失了贞洁之后又被人抛弃,所以回来没皮没脸地赖上了殿下,故意在诬陷。
殿下料定她会为了保全安国公府的颜面,而认下是自己故意逃婚,即合理又不至于让人太过胡乱揣度她的名声。
殿下啊,你总是这么精明睿智,可当你的精明睿智用在我身上的时候,我竟然觉得如此难受且……讽刺。
这大约是我能答应帮你的最后一个忙了吧。
你知道的,但凡你所求,我怎么舍得拒绝。
萧折靡僵硬地展颜一笑,只是那笑容也并不比败落的花好看多少,她嘴唇动了动,想要开口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只好先直起后背离开殿下的怀抱。然后她垂下眼帘,掩盖了无神的瞳孔,低低地回答了一个字。
“好。”
重仪太子听到她的答案,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如释重负……与她成亲是重负,与她见面是重负,与她